陽光於濃霧中被水汽折射。
看天光應是在午前。
摩天輪緩緩轉動, 窗外被一大片陰影遮擋, 正是轎廂經過摩天輪底座的V型銳角支架。
再向周圍看去。幾十個懸掛在摩天輪最外圍的轎廂隨風微動，色彩斑駁不一, 廂壁上繪製15世西歐油畫。
每一座轎廂都獨一無二。
巫瑾思索開口：“轎廂繪畫各不相同，從逃殺秀成本考慮——能做成這樣，唯一的可能就是方便選手再次辨認。”
少年接著在轎廂內翻找。四人座，方形空間狹小。兩麵是玻璃門窗，兩麵設有遊客座椅。平平無奇。
攝像頭——
巫瑾再三確認, 轎廂內不設有內置攝像頭。窗外偶有竹蜻蜓一般的攝像機飛掠而過。
摩天輪沿著順時針旋轉, 兩人高度上升，底座的陰影很快被留在腳下。
巫瑾迅速趴在窗口。
此時霧氣濃厚，再往上視野就會消失。他必須在轎廂陷入視野盲區之前看清摩天輪周圍的地圖。
還有, 找到包括井儀在內消失的其他選手。
“凱爾特碰碰車, 巨石陣迷宮，希臘神話旋轉木馬……”巫瑾眯眼竭力辨認，在視線被霧氣掩蓋之前，遠處突然傳來槍聲！
摩天輪上的所有選手同時巨震, 向槍聲源頭看去。
巫瑾呼吸一滯：“巨石陣迷宮，有人在巨石陣迷宮！”
迷宮內不止兩人。
也就是至少有兩組選手在巨石陣中。巫瑾幾乎瞬間鎖住：“是井儀，不怕暴露方位，敢在開局一小時內開槍的隻有井儀！他們為什麼會在巨石陣？明明摩天輪才是目標項目, 還是說迷宮也是任務項目之一, 或者能提供線索……”
巫瑾呱唧呱唧連珠炮似說了半天, 突然反應過來。
大佬太安靜了。
不止因為兩人進入比賽前, 所商議的“拿到聯賽冠軍再公開”，轎廂上升了約二十米，大佬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連隊友間最基本的交流都無。
巫瑾睜圓眼睛回頭，隻見大佬抱著槍坐在遊客觀光座椅上。
衛時冷酷開口：“繼續。”
巫瑾刷的湊上。
巫瑾練舞多年，對於肌肉、肢體語言的熟悉程度並不亞於浸淫比賽的逃殺選手，甚至對於肢體的情緒的感知更甚。
衛時的肩膀相當緊繃。
男人擰眉闔眼。
風聲在玻璃窗外卷著摩天輪呼嘯。耳邊像是突然被打開某個開關。
“衛哥你那後遺症……比賽裡彆刺激自己！潛意識是無法控製的……”
記憶艱難攪動。
視野中猛然出現模糊不清的R碼基地，仿佛自己還因為邵瑜暗算躺在治療艙中。
——十歲出頭的小矮子巫瑾軟噠噠往自己跟前蹭個熱乎：“衛時！你想去外麵嗎！”、“外麵有遊樂園，過山車，摩天輪……遊樂園的氣/槍，打到氣球就可以兌換毛絨玩具。”、“這麼大、這麼大一隻兔子！”
衛時強硬將摩天輪意向從記憶裡排斥而出。
意識再次回到克洛森賽場。
接著把手中的□□扔給巫/瑾。
摩天輪轎廂內，巫瑾趕緊接住大佬扔過來的蘿卜槍，表情緊張：“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還是恐高……”
衛時示意巫瑾自己過來。
巫瑾腦袋東晃西晃，確認這會兒沒有攝像頭光顧之後趕緊湊過去，緊張刺激如同偷情，然後衛時猛然把巫瑾按在懷裡。
吸了一口舒舒服服的兔子氣。
一觸即分，衛時再次恢複正常。巫瑾的“劍鞘”安撫功能真實不虛，隻要沒有二次刺激，隔三差五吸一口就能絲毫不妨礙比賽。
巫瑾也長呼一口氣：“你早說嘛！”不就是要抱抱！多大點事！
距離兩人下方最近轎廂。
薄傳火與魏衍相對而坐，此時還在認真觀察對手動向，冷不丁看到魏衍表情一僵。
“！！！”薄傳火條件反射掏槍。按照兩人任務分配，魏衍負責盯梢圍巾，自己盯梢雙傻，魏衍有異動就等於圍巾有異動——
魏衍木然開口：“無事。”
眼看薄傳火就要回頭，魏衍急促阻攔：“等等！”
薄傳火桃花眼一片水光，戰意磅礴蓄勢待發！
薄傳火背後，摩天輪上一個轎廂內，衛時終於停止吸巫。
魏衍嗯了一聲，表示薄傳火可以回頭。
薄傳火：“？？啥？”
此時摩天輪已經上升了約40米。霧氣濃厚，轎廂內的選手最多隻能看到隔壁。
距離魏薄下方最近的轎廂。
負責盯梢魏薄的凱撒突然站起，風風火火架槍，虎目一瞪：“兄弟準備開乾！騷男拿槍了，魏衍那個冰塊臉肯定跟他下達什麼指令——”
紅毛熱情洋溢：“殺殺殺殺殺吼吼吼——”
兩顆子彈同時向薄傳火狙去！上方轎廂，還沒來得及放下槍的薄傳火臉色大變：“神經病！這兩個傻子不做任務了？？摩天輪還沒完就要乾架！！腦子裡都他媽長得都是肌肉……”
再下方，秦金寶當機立斷跟隨槍聲，兩麵夾擊凱撒紅毛。再再下方，蔚藍人民娛樂的轎廂中二人商議：“他們都打了，咋們打不打？”、“打！”
摩天輪陡然陷入混戰。
多米諾骨牌效應最起點，巫瑾一臉呆滯：“不可能，摩天輪還沒轉完一圈，選手沒有理由在這時候開槍——”
驀然一顆打歪了的流彈直衝巫瑾飛來！
衛時眼神驟變。
如果宋研究員此時能探測衛時的腦電波幅度，定然會發現衛時還在抵抗上一輪“潛意識刺激”的過程之中。
記憶中飛掠的摩天輪、R碼基地還未消失，第二輪刺激已是再度出現：
——自己拉著小矮子向R碼基地外狂奔。
——天光被火色熏染，滿山是滾滾黑煙。流彈襲來之前，巫瑾突然跳起替自己擋住子彈，被子彈侵徹力擊穿腰側。自己在火光中絕望嘶吼，小矮子踮起腳尖，用最後的力量軟塌塌親吻：“你彆管這個腰子。我是來接你的騎士……”
克洛森賽場上，衛時猛然閉眼。
巫瑾這會兒也被下麵掃來的流彈嚇了一跳，他自己也才從治療艙出來沒幾天，腦子裡紛紛揚揚都是21世紀偶像選秀。優異的舞蹈功底先於戰術本能反應過來，一個footwalk躲過子彈，freeze在了落地窗上。接著第二顆子彈擦過——
巫瑾負責的邏輯左腦刷刷冒出了躲子彈的數十個戰鬥動作，負責藝術的右腦又刷刷冒出了躲子彈的數十個breaking toprock。
左右為難之際，後背突然一暖。
衛時強硬把巫瑾按在懷裡，接著一個側身將他送到安全區。
男人後背寬闊灼熱，將巫瑾護的密不透風。
巫瑾一愣。
大佬對自己一向采取放養型訓練方法，和訓練黑貓一模一樣。向來是能扛得住的巫瑾自己扛，扛不住的大佬才會出手。下麵掃來的子彈歪歪斜斜，躲避難度絕對是F級以下——
巫瑾似有所覺抬頭。
衛時眉頭緊皺，像在壓抑腦海中破之欲出的潛意識。
巫瑾在浮空城待了將近一個月，一眼辨認出大佬情況，小圓臉表情陡然嚴肅：“情緒鎖發作？我替你開救生艙，聯係宋教授——”
衛時從牙縫裡開口：“無事，和情緒鎖無關。”
槍戰還在繼續。
兩人所在的轎廂已經接近摩天輪最頂端。此時窗外的攝像機一窩蜂向下方湧去，拍魏衍、拍凱撒、拍卓瑪。顯然就連節目導師、攝像都完全懵逼，沒有任何人預料到摩天輪上升期間會開戰。
克洛森秀直播間內，血鴿導師強行乾巴巴圓場：“那麼，我們的凱撒、毛秋葵兩位選手非常活潑，率先打響了摩天輪之戰……”
摩天輪最上方，陽光穿透人造霧氣，給兩人鍍上一層虛幻不真的光芒。
衛時突然劃向左腕監控腕表。
男人將一小塊隻有芝麻粒大小的芯片拆下後，命令巫瑾伸手，芯片換到了巫瑾腕表凹槽內。
巫瑾歎為觀止，大佬竟然黑了節目組的腕表！
衛時：“攝像鏡頭探測芯片，焦距外10米振動提醒。”
巫瑾恍然，大佬曾經被稱為克洛森王昭君，就是因為參加整整三輪比賽成功規避所有攝像頭。觀眾一致認為是打點費用沒交夠，才導致畫像沒有被遞交到節目PD手中。
衛時繼續吩咐：“打不過找毛秋葵。”
巫瑾：“啊？”
衛時思索：“魏衍也行。”
巫瑾：“！！！”不對，大佬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
兩人終於挨近摩天輪頂端。
被霧氣柔焦了無數倍的陽光下，衛時居高臨下看向巫瑾。男人眼神深不見底，帶著凜冽的寒芒，氣場洶湧壓下，像是要在消失前再看一眼巫瑾。
這讓原本打算在摩天輪最高點抓住大佬啾咪一下的巫瑾完全傻眼。
一切詭譎異常。
衛時緩慢開口：“兩個月前，浮空城。”
巫瑾嗖的立正，外傾性E操縱下，下意識做出被審問的乖巧表情。
衛時：“第四個療程出了岔子，你去治療艙救我出來。”
巫瑾謙虛謙虛：“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衛時：“從潛意識撤退之前，被子彈打穿腰腹左側。”
巫瑾摸了摸腰子：“還在！還在！”
衛時嗯了一聲。
“那行，你和他解釋去吧。”
巫瑾茫然。
衛時思考，十六歲那會兒自己也就摸過一次槍，菜的摳腳。於是替巫瑾安排：“如果他拖累你，直接找個沒攝像機地方崩他一槍，就去投奔毛秋葵。”
衛時把獵/槍同樣扔給巫瑾：“上次去治療艙找你，留了點後遺症。”
“！！”巫瑾猝不及防受到驚嚇，焦急：“衛時你……”
衛時：“問題不大。”
“最多是意識溯回，到十六歲那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