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潮濕的幽閉空間, 沒有一絲光線, 更沒有聲音, 無邊無際的世界裡一片灰霧,透過霧氣依舊看不見任何東西。
姑嵩被麵朝下懸空吊起, 手腳拴著粗如孩童手臂的鐵鏈, 長長的鐵鏈鎖在一旁的石壁上,沒有一點多餘的空間可以給他活動,長時間懸吊著, 手腳都已經疼得發麻。
可他像是沒有感覺一般, 醒來後看見這樣的地方也沒有半點訝異, 靜靜看著前頭空氣中的一點,似乎在等什麼。
片刻後,沒有邊際的世界裡, 突然顯出了一道巨大的門,伴隨著轟隆的聲響, 百丈之高的石門緩緩開啟,一道光線照射進來,在這灰暗的世界裡顯得突兀刺眼。
光線中一個人走了進來, 威嚴的麵容上隱藏著滔天怒意。
潯鄴一步步走近, 看著懸吊著的人, 明顯再無抵抗之力, 帝位拿了回來, 再沒有了威脅, 可多年陪伴他的人卻弄出了這孽障的孩子!
他胸腔中充滿了怒氣, 恨之入骨,當即舉起一旁的鐵架子往他身上猛砸,“你這個無法無天的逆子,竟然敢做出這般天理不容的醜事,睦雪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這個畜生,我若是在必然早早將你掐死了去!”
姑嵩悶聲不吭,靜謐的世界裡隻餘鐵架打在皮肉上的悶聲響,隱約聽到骨頭折裂的聲音,可他卻連一絲悶哼都未發出,若不是玉色的衣袍上透出的血痕太過觸目驚心,那額間剔透的冷汗滴滴砸落在地,還以為他根本沒有痛覺。
潯鄴狠力發泄幾番,見他一聲不吭,越發沒了興致,“砰”地一聲扔掉了沾滿血跡的鐵架。
姑嵩五臟六腑似乎都出了血一般劇痛,喉頭一陣腥甜湧來,再也壓製不住生生吐了一大口血,淺色清雋的衣衫上暈透出了血跡,染紅了衣衫,血水順著衣擺一點點滴落而下。
滴答滴答,在空寂的灰暗中莫名顯出了幾分詭異寂靜,地上鮮紅血跡斑斑,看上去觸目驚心。
卻不想他不但沒有求饒的意思,甚至若無其事笑起,輕飄飄道:“原來天帝隻有這麼一點本事?”話間輕描淡寫,既嘲諷又狂妄。
這樣的做派最是氣人,你在這處怒極發飆,以為打著要害處,他卻在那處漫不經心,半點不放在心上,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倒襯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潯鄴怒極一把拉過他的頭,麵露猙獰厲罵,“你還敢笑,你的繼母如今懷了你的孽種,我們天族可真真是成了九重天的笑柄,你可真是好本事!”他甩手就是一巴掌,用力地手都發抖起來。
姑嵩被打得頭偏向一邊,神情怔然,半晌才像是反應過來。
他忽而輕笑出聲,鮮紅刺目的血染紅了他如玉的下巴,唇齒間儘是血跡,依舊不改容色清俊,可這笑太過古怪,卻讓人莫名心裡發怵。
他似乎極為歡喜,卻又不是純粹的歡喜,“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他話間清冷非常,平靜淡道,可那眼中莫名透出些可怕的瘋狂,眉眼無端凜冽,笑意鋒芒畢露卻驚豔於眼前,惑人卻又無端瘮人。
潯鄴見他這般不知悔改害怕,神情越發陰沉,也不耐煩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你最好祈求朝堂上沒有岔子,倘若是接下來出了一點問題,你都彆想好過!”
陰狠威脅的話在空寂的世界裡回蕩,巨大的石門又一次慢慢開啟,天帝離去之後,門再度消失在眼前,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和光線,一切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壓抑得透不過氣。
這樣的地方呆上一日兩日都是煎熬,若是呆上一輩子,隻怕早早便要瘋了去。
姑嵩靜默半晌,微微轉頭看向自己的手,視線落在皙白乾淨的手背上,這一處幾百年曾被她抓了一道,哪怕回了九重天後,她再沒有抓過一次,他也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位置,記得誰曾經看過這道痕跡……
他眼中一片漠然,沒有半點情緒,看上去似乎沒有感情,而現在仿佛才是真正的他。
潯鄴一出來便開始著手政務,廢了幾個日夜將姑嵩處理的政務仔細查了一遍,發現他並沒有暗中做什麼手腳,反倒將政務理得很好,替他解決了不少燙手山芋,數十日來上朝都是平平順順,沒有半點障礙。
可時日長久,問題便慢慢浮出來了,姑嵩行政與他行政完全是兩個極端,他擅守喜溫吞之法,保守之間可守得太平,不會有太大的風險危機,即便出了錯處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而姑嵩則是劍走偏鋒,以攻為守,寧願以刀割腐肉,也不願意讓它繼續蔓延下去,下手極為狠辣,這般動作若是沒有極大的把握,那一小步錯便是滿盤皆輸。
而現下這一番雷厲風行處置下來初見奇效,解決了許多問題,再用回天帝溫吞的法子,是決計不行的,隻會讓所有的問題卷土重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棘手!
可若是讓天帝兵行險招,棄車保帥,又冒險太過,後麵每一步都是至關重要,倘若不是在他預料之中,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他熟悉的法子,趕鴨子上架終究是處處受製,隻能謹慎行之,拖延擱置,一放再放。
那好不容易解決的燙手山芋又如星星之火燎原而來,引得朝中著手的老臣不滿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