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阿楠,我們想要查看葉家的族譜——”

葉楠當機立斷地一把合上了書,像打地鼠那樣快準狠穩地一巴掌就把九尾狐打回了書裡,對蕭景雲略一點頭,笑道:

“慢走不送。”

蕭景雲站在終於翻修成功的葉宅門外,清冷柔和的月色傾灑而下,落在他的身上,便更顯得這人有種芝蘭玉樹的雅致感了。他安靜地凝視了葉楠很久,才低聲開口道:

“阿楠,你不必如此防備我。”

“你說的我都信,你不說的,我便永遠不去打聽。”

葉楠感覺心頭一窒,深吸了口氣之後才好容易緩了過來,強笑道:“蕭大少這話說得……可真是彆有玄機,就好像你在這方麵吃過虧似的。”

蕭景雲也不反駁也不爭辯,隻是站在那裡,遠遠地、認真地看著葉楠,問道:

“阿楠為什麼現在還這麼生疏地稱呼我呢?”

九尾狐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按照九尾狐多年以來的經驗判斷,天下烏鴉一般黑,全世界的大豬蹄子都是一個套路:

今天他能跟你套近乎,讓你叫他的名字,明天就能開始追你;再後天就要跟你談婚論嫁,要把人拐回家去了!這可萬萬不行!

於是九尾狐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直接就掙脫了葉楠的手蹦了出來,對著蕭景雲怒吼道: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

不能怪九尾狐失態。

古往今來,一腳踏入“婚姻”這個圈子的姑娘,有幾個能真正不受累的呢?退一萬步講,除開彆的不說,光是生孩子這一件事,便讓多少女人在鬼門關上打了轉,可她們的丈夫卻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甚至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女方的義務;甚至還有人說,不生孩子的女人才是不正常的。

當這種陳規陋習存在的時間一久,人人便都覺得這才是正常的觀念,便都要用這種想法去衡量彆人。

——可亙古以來就存在的,便是正確的麼?

玄門中人還好,大家都講究一個隨心而為,隻要你做的是正道中事、問心無愧,便沒人會花心思去管你,大家管好自己門口的一畝三分地就不錯了;可在這個世界上,占絕大多數比例的,終究還是普通人,而這種觀念在普通人中,也最根深蒂固,難以祛除。

可以說九尾狐這絕對不是反應過激,僅僅是分內的未雨綢繆而已;甚至一乾大妖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否則的話,有著最老成持重的、會飛的窮奇在,還有恢複正常體型、展開雙翼便能遮天蔽日的羅羅鳥在,兩位大妖聯手之下,還攔不住一個不會飛的九尾狐麼?

“我隻是在懇求阿楠施恩與我……”蕭景雲沒有對麵前的異象表現出半點驚詫的神色來,隻是還在那裡遙遙地凝視著葉楠,溫聲道:

“叫我一聲‘蕭景雲’。”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這一瞬間,狂風大起,烏雲驟然四合。

廣袤的四野間充斥著寒涼的氣息,想來是的確入秋了,遠處及腰高的蒿草也在猛烈的長風下齊齊摧折,一連片的青草如同波浪一樣,被狂風吹得壓下去再彈起來,如此循環往複,沙沙聲不絕於耳。

天邊雷聲再次隆隆震響,雪亮的閃電裹挾著震耳欲聾的雷聲迎頭而來,葉楠的袖口都被滿滿地灌了風進去,鼓蕩起來時候,便能看見一點線條分明的手腕。

手腕和腳踝這些骨肉相接的地方,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健康程度。現在的女孩子再怎麼說著以瘦為美,再怎麼減肥再怎麼纖瘦,也還是有著正常人的體態的,她們的腕子也能稱得上一句玲瓏彆致,是正常人範圍裡的好看。

可葉楠不一樣。

她本來就清瘦得很,讓人看著就擔心她是不是氣血不足,所以才會這麼一副終年過分蒼白的、冷淡的神色;當她的長袖被風獵獵吹起時,露出的那一小截的手腕便更是觸目驚心的伶仃,讓人隻是看著便要心驚膽戰,卻不是擔心那種琉璃般易碎的珍貴寶物式的小心翼翼,而是更加敬而遠之、甚至可以說是敬而生畏的避讓與臣服。

彆的姑娘在這個年歲裡,都是骨肉勻停也似的一朵鮮花;獨她將那滿樹的鮮花搖落,將所有的粉飾與繁麗儘數踩在腳下,要露出那一層折不斷、砸不碎、泡不軟、亂不得,無比鋒銳的好風骨。

這道驚雷連綿不絕,聲勢浩大,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那種直接針對葉楠的惡意。於是蕭景雲便走近了幾步,恰好維持在讓葉楠能夠聽清他的話語的程度,便再也不往前去了,生怕冒犯到葉楠半分。

在隆隆的雷聲中,他的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和緩與從容:

“阿楠,我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我們是不是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我總覺得我等你好久了。”

葉楠攏了下被狂風席卷而起的長發與白衣,低聲道:“或許是吧。”

——在這葉家舊址之上,在這漫天颯颯的風雷之下,葉楠分明沒看到蕭景雲再說半句什麼彆的話,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這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我蕭景雲在此,對葉家第三百三十代家主葉楠發誓。”

“此生此世……不,但凡輪回不止,魂魄不散,我便會為你生、為你死,為你征戰,為你鞍前馬後,永無休止。”

這個誓言說得太重、太深、太無悔了,分明是一副要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到葉楠手裡的樣子。葉楠不自覺地便後退了半步,卻又驚詫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個承諾太重啦,蕭大少,我當不起。”

——不過這個聲音比她現在的還要年少些許,就好像葉楠十五歲剛剛及笄的那年的聲音一樣,帶著滿滿的朝氣和快活,隻一句話,便讓人感覺眼下是陽光爛漫的盛夏,蔥蘢的綠意要與朝氣一並蓬勃。

那時的葉楠還沒這麼穩重,還沒有日後令人望而生畏的、清貴又冷淡的葉家家主的模樣;再往前推一段時間的話,她還是那種會爬牆逃課、會找人幫忙代寫作業的活潑性子呢。

蕭景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你可是最年輕的葉家家主了,區區一個承諾,你自然當得起。”

年輕一點的葉楠又愉快地笑了起來,光是聽著她的動靜,都能想象得出十五歲的小姑娘俏皮地一歪頭,無辜又快活的鮮活樣子了:

“可我也不用你為我征戰呀?蕭大少,不是我自誇,我閉著眼都能把你打翻一百次!”

“……我知道。”蕭景雲低低笑了一聲:

“可是官場爭鬥,權力傾軋,黑/道勾結的這些事情,阿楠也要親自去處理麼?先不說你會不會,至少沒必要臟了你的眼睛。”

年輕一點的小姑娘沒話說了,隻能正兒八經地想了想,給了個相當公事公辦的答案出來:

“可我不能平白受你恩惠……你要為我做這麼多事的話,肯定要一物換一物的。”

“這樣好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蕭大少,你要什麼,儘管說出來便是,但凡我能做得到的,我都可以許諾給你,如何?”

刹那間無數聲音在這一刻響了起來,都在勸葉楠不要給這家夥如此重的承諾;葉楠發誓,自己甚至都聽見了那位天天都拎著她去讀書的葉家長老蒼老的聲音:

“家主三思。他不過一介……一介凡人,年少之時更是荒誕不經,你這未免也太抬舉他了。”

“天下男人都一個樣兒,家主,你可彆被他的這點甜言蜜語給騙了!你今日在這裡讓一步,他來日就能忘恩負義,反捅你一刀!”

在無窮儘的反駁與質疑聲裡,那個蕭景雲的聲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當然有所求。我又不是你們這些玄道正派,天天隻想著兼濟天下,力援蒼生。是凡人,便會有所求,有所思,我倒是覺得一物換一物很公平呢。”

“再說了,要是我真的說我什麼都不想要,你們隻怕更不放心吧?”

這話說得相當在理,一時間眾人啞口無言,竟沒人能再反駁他半分。於是他笑了笑,對葉楠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隻要阿楠叫我一聲‘蕭景雲’。”

“……就這麼簡單?”連十五歲的葉楠本人都有些驚著了:“你……你不用再想想了?”

“這怎麼能說簡單呢。”這人朗聲笑道:

“阿楠,但凡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語,在我這裡便一字千金。”

“你且叫一聲我的名字罷。從此往後,我這條命便是你的,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