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在人人都力竭的當下,這縷光芒是從何而來的?

而且與其說,這是之前被汙染和打碎了的金剛伏魔陣的重啟,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全新的陣法,一個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陣法。

比起之前能夠將整座泰山都護在裡麵的金剛伏魔陣來看,這個新陣法的範圍不是很大;然而令人心驚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的氣息。如果有百年前親眼見過葉楠啟動過“大陣”的人在,便能一眼就認出來:

這個陣法上的氣息,和當年大陣剛剛開始吞噬陣眼的祭品之時,擴散開來的第一道震動,一模一樣!

果然在這縷光芒從邪修和妖魔們的腳下亮起的那一瞬,無數狂喜著衝進來的第一波家夥們,便在這滔天的光芒裡被直接碎成了無數飛灰,甚至連個全屍都沒能剩下。

這還沒完。

溫柔的、宛如水波一樣的光芒開始逐漸擴散開來。它就像是一雙手掌一樣,將這座已然失去了生機的山峰,將玄門正道們最後的據守之地,將傷痕累累的人們攏在掌心,構建起的屏障一時間竟無人能夠攻破。

千裡之外,百年人間。曾經在滬上城蔓延開來的、洋溢著燦金色光芒的大陣,時至今日,終於在泰山之上重現。

雖然這道金光的威力比起真正的大陣來尚有欠缺,規模也比葉楠獻祭自身的時候小了不止一點半點,但是那種由玄道中人的魂魄而生的、誓約絕對保護、我等身死魂殞也一步不退的感覺,卻跨越了生死和時光,與當年的大陣完美地對接到了一起。

就像是一隻從時光的長河裡伸出來的、後輩的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百年前的先輩的指尖。

這就是玄道中人。

這就是傳承。

這就是……大義。

羅飛的半邊身子已經全都潰散成金光了。綿延不斷的光芒從他身上不斷化出,這個曾經走過邪路、可眼下終於完全回到正道上的年輕人,用自己的血肉、修為、甚至是魂魄,為玄道中人們開啟了這個陣法,給了他們最後的一點喘息之機。

“多謝你剛剛說的那句話給了我靈感。”羅飛看了看自己早已消失不見、化在了光芒之中的手,忍著震顫神魂的疼痛,對周圍尚有一絲清醒的玄門中人飛速道:

“這個陣法隻要能夠填進足夠多的人來,就能夠起到跟他口中的‘大陣’一樣的作用!”

時至今日,楚明遠終於感受到了被冒犯的震怒:

他一直都把山海主人當做自己的對手,甚至因為那一點邪修本能中慕強的天性,他對葉楠的感情很是複雜,而葉楠又一直沒有死,以至於他無法親手解決最後一個“所愛之人”。

陰差陽錯之下,他竟然變成了有史以來最強的血魔——畢竟並不是每個血魔都有個能活上百年的“所愛之人”——甚至能夠憑一己之力和當年還是個幼童的時候獨有的讀心術,憑著一點模模糊糊的記憶和百年漫長的時光,布下“逆向大陣”。

他自認自己布下的局幾近完美,就算被毀滅,那也隻能毀在“山海主人”的手裡,那才是他畢生的宿敵!

可眼下竟然被一個小卒子拖延了時間,這個小卒子還是他以前正眼相待都不屑的、最底層的嘍囉?!這怎能不讓從來都自視甚高、甚至還憑一己之力將幾乎斷絕傳承的邪道給匡扶起來的楚明遠感到由衷的憤怒?

他終於拋棄了一直以來,試圖模仿葉楠而生成的那種溫和的風度與表象,甚至連最後的人皮都不屑於維持了。那張雌雄莫辨、過分精致的麵龐開始飛速崩壞,露出了內裡完全就是一團黑紅色血霧的真身,發出的尖聲怒吼裹挾著無窮儘的憤恨而來,幾乎要震得人七竅流血:

“豎子爾敢?!”

“我說過了,這就是你給不起的東西。”羅飛長笑一聲,一時間似乎山林間都回蕩著他朗朗的笑聲,在邪氣侵襲之下枯黃的草木似乎都要因為這快活的、瀟灑的長笑聲再次煥發生機。

在離開了白骨靈修之後,在葉楠手下磨煉許久、甚至找到了自己的血親,眼下竟然能夠擔任起率領玄道殘部職責的他,終於磨滅掉了身上的最後一絲邪氣,露出了沒有被任何亂七八糟的東西沾染過的、年輕的麵容。

在拜托了白骨靈修的陰鬱感之後,他也隻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快樂又英俊,嘴巴活像抹了蜜似的,光看他曾經膽敢對著葉楠說出“漂亮小姐姐”這個稱呼的行徑,此人的滿嘴跑火車便可見一斑。

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羅飛絕對能憑著這張臉,還有這張一開口就能逗得人發笑的嘴,在普通人的世界中混到口飯吃,溫飽不愁。

可惜,可惜。

隻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但凡走上邪修這條路的人,哪怕是無心無意,哪怕終究改邪歸正,造成過的傷害也無法挽回,冥冥中早已注定了永遠不會有善終的終局。

——可對羅飛來說,眼下的結局已經很完美了。

這個陣法終於完全認可了他身為“玄門修士”,而並非“白骨靈修”的身份,將他完全吞沒了下去。

仿佛將骨頭從身體裡一根根活生生抽出來的痛楚,隨著光芒的逐漸潰散愈發劇烈,他都痛得一度想要半途而廢了,可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原來走正道,果然是一件這麼艱難困頓、萬般痛苦……卻也這麼快活的事情!

他的雙眼已經逐漸失去了生命的光輝,卻還在執著地看向天際,也不知道葉楠能不能聽得見……

他這最後的、僅有的一點癡心妄想。

“我羅飛浮沉人間二十餘載,錯投白骨靈修,終年渾渾噩噩,不知何為正邪,何為生死……”他喃喃道:

“此生有幸,時至今日,終於知曉‘大義’二字。”

“多謝葉家家主成全我。”

他話音未落,那個本就淡薄得幾近於無的身影,終於完全消弭在了一片璀璨的、讓人不敢直視的金光裡。

可這畢竟不是百年前的滬上,這個法陣,終究也不是那個出自上古大能者的、帶有鳳凰真火的大陣。哪怕把羅飛的魂魄和血肉都填了進去,在洶洶而來的無數邪修和妖魔的麵前,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所謂的玄道中人,就是能夠在很多時刻,心甘情願、不約而同地去送死的家夥。

就好像百年前以葉鴻興為首的葉家長老和葉楠,再比如百年後的他們。

“我走了。”張曉城摸了摸趙飛瓊的長發,低聲道:“照顧好你自己。”

他不愧是龍虎山裡拔尖的弟子之一,眼下就連他們的掌門都匍匐在地、不知死活,他還還能撐著最後一口氣,踉踉蹌蹌地撲到陣法的中央,也就是羅飛剛剛神魂俱滅的地方。

趙飛瓊拉著他的衣袖,泣不成聲地哽咽道:“我……我跟你一起走。”

“你——”張曉城還沒說完呢,就被趙飛瓊給搶了先:

“我們當時在特彆督查組簽下契約的時候,不是早就說好了麼?‘永不背叛,交付終身,生死不離’,怎麼,現在你要說話不算話麼?”

張曉城苦笑道:“可現在特彆督查組早就沒了,你還管這個做什麼?”

“而我早就在出發之前解除了咱們之間的契約……你得好好活著,飛瓊。”

“沒有你,就不算活。”趙飛瓊含淚笑道:

“再說了,就算我能活下去,你這等於活生生把我的心給帶走,剩下的我,不過是無知無覺苟活在世間的行屍走肉。我到哪兒再去找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