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1 / 2)

蓁蓁心下雖疑太皇太後為何單獨叫她, 但仍是同惠妃分了手隨蘇麻喇姑返回殿裡。蘇麻喇姑領她到門口便示意她一個人進屋。

太皇太後還和剛才一樣盤腿坐在炕上,蓁蓁恭恭敬敬地跪下道:“臣妾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沒說話,翻開炕桌上的佛教,撚著手裡的蜜蠟佛珠低聲念起《金剛經》來。蓁蓁心裡一懸,她品出味道來了,太皇太後這是故意要罰她跪。她雖不知為何, 但不敢吭聲也不敢亂動, 隻能目不斜視,就這樣直挺挺地跪著。

太皇太後念了一個時辰,才把《金剛經》合上,對她說:“你既跪了一個時辰聽我念了這一個時辰的經文想必心思也澄明清淨不少吧。”

蓁蓁一下鬆了口氣, 此時從發現已經是一身的冷汗。太皇太後還願意同她說話那事情就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她雖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是非曲直, 趕緊俯身磕頭道:“臣妾叩謝太皇太後教誨。”

太皇太後又說:“你這些年兢兢業業伺候皇上是不錯, 我也知道你是個心善有義的,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軟弱之心不可有,在宮中過活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怎麼行?”

蓁蓁又磕了個頭, 太皇太後的話讓她心中疑竇叢生, 不禁趴伏在地上哽咽著說:“臣妾糊塗。”

太皇太後本來就是不忍,可實在忍不住想點撥她安身立命的道理, 於是一歎氣道:“你退下吧, 我這慈寧宮是容不得這樣的人的, 你帶走處置吧。”

蓁蓁如墜霧裡但還是一句不敢多問,匆匆擦了擦眼淚,忍著疼痛的雙腿站了起來退出了屋子。蘇麻喇姑站在門口等她,而她的身後還站了另一個人。

“德主子,太皇太後吩咐讓奴才把人交給您帶走處置,這事說到底是老奴管教不嚴,老奴來日去永和宮向您賠罪。”

蘇麻喇姑長歎了口氣,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疲憊,她轉過身,無可奈何地對身後的人說:“你隨德主子去吧。”

打剛才起就站在她身後的人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朝蓁蓁福了一福。

“奴才給德主子請安。”

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蓁蓁眯了眯眼,走出來的人頭上插著那支熟悉的象牙簪,隻是頭發已不再是梳成一條利落的長辮子而是像她一樣挽了起來,但那張臉卻是不會錯了,也錯不了的,是音秀。

蓁蓁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撞了一下,悶得她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同蘇麻喇姑告彆的,又怎麼領著挽著包袱的音秀出了慈寧宮的,一直到走出慈寧宮等在門口的碧霜一句話才把她喚醒。

“主子,秀姑姑是要和我們回永和宮麼?”

蓁蓁一下驚醒,她一轉身,對上的卻是音秀那張平靜到沒有絲毫表情的臉,她戴著自己給的象牙簪子,漠然抱著包袱站在她的身後,她的手腕上掛著一串手串瞧著甚為眼熟。

蓁蓁倏地呼吸一窒,好容易一口氣回上來她轉身就跑,全然顧不得碧霜在她身後喊她。她已經忘記有多少年了,她都不曾這樣跑過了,可是不跑她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在慈寧宮門口了,死在音秀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之前。她渾渾噩噩,覺得自己像是被波浪拋上岸邊的魚,沒了水快要死了,隻能在河灘上撲騰掙紮。

蓁蓁摸著自己空空蕩蕩的左手腕一跑回永和宮她直衝進自己屋裡,打開首飾櫃把抽屜一個個都抽出來。秋華看她瘋了似的翻箱倒櫃一通亂找,忙問:“主子是在找什麼,奴才來找吧。”

蓁蓁問她:“我的沉香木手串呢?”

秋華一時啞然,這事她還真不知道,打幾年前,蓁蓁的首飾衣物就都交給霽雲管了。她看了看霽雲,霽雲說:“昨兒摘下來我就替主子收起來了。”

蓁蓁厲聲喝問:“收哪了?”

霽雲少見自家主子如此可怖,害怕地縮了縮肩,“倒數第二個抽屜裡。”

蓁蓁猛地抽出抽屜反扣到桌上,抽屜裡的東西“嘩啦”一下全倒在了桌上。這個抽屜裡收的全是蓁蓁的鐲子,有兩三隻金鐲子,還有玉鐲,就是沒有那隻沉香木鐲子。霽雲一下白了臉,喃喃說:“怎麼會,我明明記得放進去的。”

蓁蓁冰冷地目光掃向秋華,厲聲問:“音秀人呢?把她給我帶過來”

秋華抽了口氣:“主子您冷靜些,人都來了,咱們還是要從長打算……”

蓁蓁打斷了她,尖聲道:“你不去叫是吧?那我自己去!”

秋華和霽雲實在怕她發瘋,於是都想攔她,可蓁蓁一把推開兩人往外衝,秋華知道她這一去定不能冷靜,隻能追著勸她:“主子您冷靜些,她好歹原是太皇太後身邊的,現在無論如何咱們先把事情問清楚……”

可蓁蓁根本聽不進任何話了,音秀正站在院子裡,看見她走過來默默地福了一福。

蓁蓁直接抽走她的包袱扔在地上,拽起她的手腕,此時湊近了每一顆珠子都瞧得清楚分明,這正是她的那串沉香木手串。蓁蓁眼前一黑,人暈了一下身子一晃,她閉了閉眼,是的,無需多言一切都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她回過神揚手就給了音秀一記耳光。

“無恥!”

音秀被她打偏了臉,左臉一下就紅了。

“你是不是瘋了,啊?再過幾個月你就能出宮了,大姑姑把你這些年攢下的體幾都準備好了還把自己的東西給了你不少,你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偷了這個假扮我去勾引皇上?”

音秀捂著臉慢慢轉過頭,從剛才到現在她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卻是一絲蓁蓁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冷笑。“出宮?我每次聽你嘮嘮叨叨什麼出宮,什麼自由我就發笑。我一直就不懂,你到底覺得宮外好什麼?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的女人還能嫁什麼好人家?不是上了年紀的老光棍就是死了媳婦等著我去伺候一家老小的鰥夫,和我們一塊進來的幾個姊妹都是這樣的,哦對了,有一個聽說是進了兆佳氏一戶旗下有官職的人家裡,可惜是做了填房,這還是對方看她是個黃花閨女又在宮裡這麼多年指望她□□自己家將來也要進宮的女兒。”

蓁蓁沒有想到,綺佳的夢想,她的夢想,她寄托在音秀身上的希望竟然被她這樣一文不名地踩在了腳底下,成了她口中的一個笑話。“我和大姑姑都在幫你,你一定要眾叛親離才高興?還是我根本就看錯了你!”

音秀冷笑著問:“怎麼幫?你能幫我進鈕鈷祿家,讓他們家的少爺娶我做正房嗎?你能幫我讓我進簡王府做大福晉嗎?你、大姑姑,你們隻能幫我找個門當戶對的,那是什麼,那還是包衣,還是家奴,我若將來生了女兒還是要送進宮來。而如今不一樣了,我要生的是皇上的孩子,他若是男孩就是皇上的阿哥,他若是女孩就是皇上的公主,是你的四阿哥六阿哥的親弟弟,是五公主的親妹妹。”

嗬,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太愚蠢,這麼多年來一廂情願。

蓁蓁心底輕輕一笑,笑過後她真正地絕望了,也看透了,她看了二十幾年,今天終於第一次看明白了音秀。她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快要爆炸的心平靜下來,她勾起音秀手上那串沉香木珠子,淡淡道:“沒有了這個,你做得到嗎?”

音秀的臉微變了顏色,可她還要逞強,揚起下巴故作傲慢地說:“蓁蓁,彆以為你有幾分姿色就能抓著皇上的心,要抓住男人的心有很多彆的方法。”

“那你先要有這個臉。”蓁蓁的心已經徹底冷了,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些年在宮裡她一直以為音秀是她最能信任的人,結果到頭來她錯了全錯了,這個她最親的人卻在她背後狠狠地捅了她一刀。被至親之人背叛是什麼滋味,蓁蓁如今徹底明白了。她眼神似冰一樣冷指著張玉柱說,“找兩個太監給我按住她掌嘴。”

秋華和張玉柱都被蓁蓁這話驚了,蓁蓁素來待人溫和,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震怒。兩人麵麵相覷,僵了一會兒還是秋華先道:“主子請您三思,宮裡不能隨意動私刑。”

蓁蓁冷笑一聲,自己走向永和宮抱廈下的長椅坐下麵色狠厲地說:“你們看看她手上是什麼?宮女偷盜打不得嗎?張玉柱,你再愣著就彆怪我不顧你伺候我多年的情分,我先定你個悖逆主子的罪把你扔到慎刑司去!”

張玉柱知蓁蓁已經是氣急攻心,此刻要是不依她還不知要鬨出什麼亂子,於是趕緊招了兩人按住音秀。音秀見太監捉她大叫起來:“德妃,我現在也是皇上的人,你敢讓這群太監動我!”

“動你?”蓁蓁冰冷一笑,“你算什麼東西?太皇太後都把你趕出慈寧宮讓我處置你了,誰敢來說三道四!我今兒就讓你知道知道,永和宮的臉能不能踩,我這個德妃到底有多大膽子。張玉柱,把她偷來的珠串給我取了,她不配碰我的東西。”

張玉柱立馬從音秀的手腕上把手串擼下來小跑著遞給蓁蓁,佛珠上觀音慈眉善目,但蓁蓁此刻卻是麵目狠絕,“打,給我把宮門打開了打,我不叫停誰也不許停手。萬琉哈氏,既然你不要臉,那就讓大家看看你的臉是怎麼毀的。”

張玉柱猶豫了一瞬,但他睨了下蓁蓁的臉色立即揮起了手,院子裡“啪啪啪”聲音不絕。音秀剛開始還想忍著,打了幾下後忍不住慘叫了起來。宮門大開下,來往路過永和宮門口的宮女太監都聽見了院子裡的慘叫和巴掌聲,膽子大的想伸長了頭往裡看個究竟,膽子小的則低頭趕緊溜走。

顧問行衝進乾清宮的時候翟琳也正在殿前火燒眉毛,外頭是一個叫小順子的太監挨板子的慘叫聲。他擦了下汗問:“這打什麼呢?”

翟琳附耳道:“皇上下了朝回來就把小順子踹了,接著就讓人拖去打板子了……還讓梁九功帶著乾清宮所有太監去觀刑。”

顧問行一跺腳恨道:“他活該,門不會看人不會攔打死他都不為過,捅這麼大簍子好日子全被惡心了。裡頭沒大臣在吧?快領我進去,永和宮也要出大事了。”

翟琳少見師傅如此著急上火,立馬替師傅推開殿門,一邊問:“德主子生氣了?”

“唉,豈止生氣了。”

顧問行來不及和翟琳細說,飛奔入殿湊到皇帝耳邊耳語了幾句,皇帝本來宿醉剛醒就頭疼,心裡又氣又懊悔正憋著勁呢,被顧問行這幾句驚得立馬帶著人從小門穿過昭仁殿的院子往永和宮去。

一邊走一邊焦急地嘴裡念叨:“老祖宗怎麼把人送去永和宮了,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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