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拂在她耳邊,日光透過黃布讓她看不真切,隻能摟緊他脖子抱怨:“真麻煩。”
皇帝大步流星往前走著,直到走上一處小橋才放她下來,替她解開布條後一指:“到了。”
這是一座木製小橋,橋麵一彎曲折後通向一道月亮門,門後隱約植有鬆柏,蓁蓁踏入月亮門後,鬆柏後是一座五開間的殿宇,並沒有宮中的宮殿高大,卻彆生趣味曲徑通幽。
鬆柏兩側還各植有梧桐,她本是驚喜,可還是忍不住回頭打了皇帝一拳說:“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孔雀東南飛多不吉利啊!”
皇帝挨了打卻知道她是高興的,領著她又往右側梧桐後的遊廊走去,穿過遊廊是一處倒坐的三開寢室,再側是東坐朝西的一處穿堂,穿堂儘頭則連著一處水榭。
皇帝帶著她走進寢屋,右手邊打開是一處磚砌的浴室,她紅了臉退出來往左邊去則是掛著珠簾的暖閣寢殿,朝北有一處小門連著穿堂通往水榭,而水榭和穿堂夾著一處院落還圍著一圈屋宇,她張望後發現這是一處三麵環水的小院,前後開窗後微風帶著水汽穿過習習涼風透心涼。
“這樣總不怕熱了吧?”皇帝見她不由自主往窗外伸頭,一把把她抱回來說,“後頭還有呢。”
蓁蓁一時覺得自己如鄉村野婦般無知無識由著皇帝帶她“開眼界”,他們回到五開間的正殿穿到後院,後院是一處小山伴著兩間亭子和幾處小屋,拾階而上可遠望水麵。此時正午天色開闊,映著藍天白雲青山綠水,蓁蓁不由笑道:“天光雲影共徘徊。”
“這兒都沒起名字呢,這處叫天光雲影倒是正好。”皇帝牽著她回到正殿,正殿除了寶座兩邊都是書房,一處書桌上已經鋪上了紙筆。
皇帝提起筆先寫下了“天光雲影”四個字,然後問:“剛剛那處門想叫什麼?”
蓁蓁搖搖頭,但她問:“都給我了?太大了。”
皇帝一笑拉她坐在膝頭環住她說:“你,老四、寶兒、盈盈,以後還有彆的阿哥公主,朕還怕不夠住呢。”
“什麼彆的,沒有了。”蓁蓁搶過他的筆,略一思索寫下了“憩雲”二字。
“何解?”
蓁蓁擱下筆說:“您日理萬機,跨過橋隻當停雲小憩,略略修整還是要忙的。”
“這就是抱怨朕了。”皇帝點點她鼻尖無奈道,“朕是勞碌命,沒法子。”
“最近又是忙什麼?”話一出口,蓁蓁卻後悔了,她立馬賠罪,“臣妾多嘴,不該問的,就是看您來這李園還要見一見臣工隨口問。”
“無妨。”皇帝抱著她皺眉說,“蒙古不安呢,雅克薩那裡還在打仗,河工也不安生,朕近日天天在前朝罵人,罵的頭都疼了。”說著他把頭擱在蓁蓁肩上說,“趕緊給朕揉揉。”
蓁蓁抬起一隻手替他揉了眉心道:“今年還巡幸蒙古嗎?”
蓁蓁心裡皇帝去一去蒙古也好,皇帝是好動之人在塞外和蒙人喝酒圍獵遠勝於在宮內和朝臣糾鬥,她暗暗覺得皇帝出塞時候脾氣心情都比要在宮內好上數倍。
一聽這話皇帝卻更鬱結,“去不了了,老太太這身子骨,朕不敢走遠啊。”
蓁蓁聽得也黯然,她去慈寧宮看過幾回,太皇太後如今下地也抖抖索索,每日流水般湯藥針石往裡送,可都隻是在拖日子。
“七月中去一個月,朕帶裕王恭王去,讓蒙古諸部都到喜峰口附近見一見就回來。”皇帝握住蓁蓁給他揉頭的手說,“不見不安心,走遠也不安心。北邊不消停,南邊又決口,朕今年大概是犯太歲的厲害。”
“瞎說什麼呀。”蓁蓁見他真心喪氣起來決定和他打岔一番,“宮裡不是剛剛有好消息嗎?這也叫犯太歲?”
“什麼?”皇帝抬起頭來見蓁蓁銜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一個激靈,“你生氣了?”
“說實話?”蓁蓁認真問他,皇帝點點頭,她認真回,“沒有。”
“為什麼不生氣?”皇帝不知怎麼見她這樣淡定卻自己有些氣惱。
蓁蓁笑說:“那我氣一氣好了,那套月令杯都歸我,誰宮裡要有一樣的我就全去砸了。”
“你啊!”皇帝無奈地歎道,就如他和老太太抱怨那樣,如今的蓁蓁大概最大的缺點就是太懂進退太識趣知禮了。
“您安心去蒙古吧,蘇嬤嬤年紀大了,我找秋華多去搭把手。皇太後那裡我把寶兒接回來不擾著她,哈日伊罕那裡我也熟悉,都能照料。”
蓁蓁深知太皇太後對皇帝有多重要,去歲太皇太後病重後,向來閒不住的皇帝破天荒的幾乎一年沒怎麼出門,連南苑行獵都頂多兩日,巡幸京畿都不過十天且駐蹕之處一定要離京城半日腳程之內。
皇帝的疲色顯而易見,他低著頭埋進蓁蓁懷裡說:“好,你也要乖一點,好好喝藥。”
蓁蓁沒接口,皇帝等了半晌抬頭一掃陰霾滿臉恨意地說:“你造反了是不是?女人家熱傷陰血是小病嗎?你忘記之前疼成什麼樣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盈盈懷的多不容易?你再這樣以後可怎麼生?”
“不生就是了嘛……”蓁蓁這句話剛出口就被皇帝瞪了回去。
他碎碎念著:“反了你了反了你了,你等著,朕再給秋華找一道金牌,朕出門的時候讓小顧子也杵在永和宮裡,你要是不喝就讓他們給你灌下去!”
“顧問行一敬事房總管大太監,您把他當什麼了!”蓁蓁笑著說,順帶胳肢了皇帝一下問,“您這回出行怎麼沒讓他來了?往日臣妾宮裡您不都讓他去布置麼。”
“他去景仁宮辦點小事。”皇帝漫不經心地說著對蓁蓁動起手來。
“小事?”蓁蓁笑了,“您彆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皇帝一挑眉,肅著臉吩咐道:“朕叮囑你一句,景仁宮、承乾宮的事情你少管,聽見沒有?天塌下來你也把眼睛閉起來。”
蓁蓁不肯,攏著衣襟說:“您越這樣臣妾越好奇,要麼說清楚要麼彆攔我。”
“彆不聽話好不好?”皇帝急躁地拉下她的手也不知道說的是剛才囑咐的話還是沒能脫的衣服。
皇帝咬著她的下巴一下一下挑起她的欲望,呢喃著:“這麼多屋子呢,你先挑一個,朕好辦了你。”
“您知不知道,唔……”蓁蓁撐著手從他身上微微抬起身子離他半寸,“房勞損……”
皇帝扣住她抬起的下顎問:“你是不是今兒準備氣死朕?”
蓁蓁眨眨眼,小手指挑過皇帝的耳垂說:“萬歲爺通醫理啊。”
皇帝眼神一暗,接著就把她按在身上不讓脫身,一時間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摔了一地,那張“憩雲”和“天光雲影”飄出三丈,滿室隻剩下旖旎紅雲。
等雲收雨散,皇帝很慶幸當初給這一院子裡到處都造了連廊,才能把昏昏欲睡的人安生地抱回寢殿。他摟著蓁蓁從正室穿過連廊,一伸手發現她後背上沾滿了墨跡,他看著黑墨汁笑著吩咐人準備浴室,蓁蓁發現後氣惱萬分死活不讓皇帝享受鴛鴦共浴。
皇帝也不著急,他等蓁蓁去後隨意撿了一本書披了常服臥在窗下休整,才看了兩眼就聽見屋外陣陣喧鬨。
“公主,您慢一點慢一點。”
寶兒不知父母躲在室內乾什麼,可宮女太監卻唬了一大跳,尤其是秋華嚇得麵如白紙抱住寶兒求道:“公主,咱們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可我已經玩夠久了呀,額娘在哪?皇阿瑪呢?他們是躲起來不陪我玩嗎?”
秋華滿臉尷尬不知如何與小公主解釋個中緣由,幸好這時皇帝的聲音響起來:“讓寶兒進來吧。”
秋華如蒙大赦,心中感歎還好今日二老興致一般啊,這才放開寶兒。寶兒挪著小短腿敲開屋門啪嗒啪嗒撲向自家皇阿瑪,抬起和皇帝一模一樣的眉眼軟糯地喊道:“皇阿瑪,我喜歡那匹小馬,皇阿瑪最好了!”
皇帝這輩子喜愛兒子多,可他也堅信阿哥們都要嚴肅管教,所有兒子過了六歲上了書房就能見到皇帝每日如“討債”一般問功課的狠勁。至於女兒們他基本都沒有管過,隻有逢年過節給他磕個頭問個安,除了寶兒。
也不能怪他偏心,寶兒從出生以後他除了出巡幾乎日日都能看見,不是在永和宮就是在寧壽宮,總有這個孩子扯著嗓子拖著他叫“皇阿瑪”的身影。
再說,這女兒長得最像他嘛……雖然蓁蓁對此非常頭疼,覺得皇帝拖累了寶兒一路奔向傾國傾城大美人的康莊大道,可皇帝卻越看越喜歡。像朕怎麼了?英氣!巾幗不讓須眉!寶兒紮個辮子帶個男帽比阿哥還像朕呢!
這父女兩每回抱在一起,連秋華都覺得膩歪到看不下去,趕緊去浴室外等蓁蓁出來。皇帝由著寶兒一路爬在他身上到處撒野,一會兒還要皇阿瑪帶她“騎馬馬”,皇帝也笑著從了讓女兒騎在他脖子上。
寶兒的小肉腿掛在皇帝肩上,胳臂抱著他的腦袋氣呼呼問:“皇阿瑪,妹妹還小總是睡覺,您怎麼不把帶四哥哥來和我玩,我一個人好沒意思哦。”
“你四哥要上書房念書,功課不好師傅要打手板。”
皇帝怕寶兒摔著把她抱下來放在膝頭問:“你是不是今兒光顧著瘋了還沒有睡過午覺?”
寶兒打了個哈欠眼睛旁掛著一滴小眼淚說:“我等額娘來了再睡,皇阿瑪,額娘呢?”
“額娘馬上來。”皇帝這輩子還沒哄過孩子呢,他也不知道怎麼能哄寶兒入睡,就耐心問,“寶兒,你困了在皇阿瑪懷裡睡一會兒好不好?”
“唔……那皇阿瑪給我講個故事吧,我每回午睡前太太額娘都會給我講個故事。”
皇帝這個七尺男兒竟然被女兒的問題考倒了,故事?他小時候倒是聽過,不過忘得七七八八了,現在腦海裡能想起來的故事大概都是“孔融讓梨”、“孔子過庭訓”之類的,寶兒才四歲好像聽不懂啊?
寶兒搖著他催促著,皇帝硬著頭皮說道:“那皇阿瑪和你說,上回皇阿瑪帶你額娘去草原打獵看見一隻兔子。”
“哇!”寶兒滿臉期待,她揪著皇帝的袖子問,“是那種白白圓圓的嗎?然後呢?”
“呃……對……”皇帝滿臉黑線,架不住女兒再三催促於是接著說,“然後……皇阿瑪一箭把它射死了……晚上烤了給你額娘吃……”
寶兒聽完“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這時蓁蓁氣急敗壞地在門外吼起來:“皇上!您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