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放鬆狀態的老師。
或者說,季臨秋。
小孩對老師總有幾分神聖化的仰望。
板書銀鉤鐵畫,神情嚴肅從容,衣擺像是永遠不會起褶子般整潔。
總歸不會是現在這個濕漉漉的,冒著熱氣的年輕男人。
此刻他以二十七歲的視角再次看這個二十六歲的季臨秋,虹膜與記憶裡的光影既重合又錯開。
季臨秋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打量,誒了一聲往下看:“你的鞋子濕透了,是淋雨了嗎?”
薑忘怔了下,點頭道:“嗯,我就不進去了,免得弄濕你地毯。彭星望應該還好吧?”
“他作業還有一會兒就好了,這樣,你先把鞋子襪子脫了吧,”季臨秋指指門口鞋架:“進來坐,我給你倒杯熱茶。”
薑忘忽然有點臉上發燙。
他有點理解臭小孩那股黏糊勁,久違的新鮮。
男人小心翼翼脫掉濕透的鞋襪,像小孩要去探險一樣走進陌生的房子裡。
深棕長毛絨地毯踩起來很軟,酸痛腳掌會輕易陷進去,走幾步都能放鬆下來。
他控製自己不要亂看,但抬眼處就放著一個馬頭酒杯。
白骨質感很真,不像塑膠做的假貨。
小客廳意外的很有風格。
客廳沒有電視,鬆木小茶幾擺在純白圓毯的正中,蓬鬆枕頭散在角落,宜坐宜靠。
啤酒壓著半本沒翻完的《十日談》,扉頁彆著一枚紅葉。
馬頭骨杯裡落了對戒指,薑忘不好意思細看。
再往裡走兩步,牆角還擺了把蛇麵三弦。
蟒紋青花白地,瞧著蒼老又漂亮。
“支教的時候學生送的,”季臨秋遞熱茶過來,玻璃杯用得很舊:“我學了得有四個月,勉強能彈半首風雨鐵馬。”
“很厲害了,”薑忘站的都很拘謹,不敢隨便靠牆,雙手接還記得說謝謝:“老師很有品味。”
他想起正事來,又低頭解釋緣由。
“我這兩天在跑生意,剛從東城郊區回來,沒來得及接星望,不好意思。”
“他很機靈,”季臨秋笑起來,示意薑忘坐會兒:“下午瞧見了大陰天,還沒落雨點就跑去問我,要是下雨了要不要一起回家,他帶了傘。”
薑忘強咳一聲,看向矮桌上的想轉移話題。
“這書好看嗎?回頭我也買一本。”
他初中畢業以後就沒怎麼看過書,但在老師麵前還是想當個文化人。
裝也裝得像點。
季臨秋笑了笑:“彆看,挺黃。”
薑忘心想我看起來像個純情人嗎,揚起眉毛表示有興趣,又想起些什麼,試探著問了句。
“季老師家裡挺溫馨啊,女朋友收拾的?”
季臨秋搖搖頭,進屋叫彭星望出來。
薑忘放下茶杯跟著起身,發覺小孩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男人輕手輕腳把幼年版自己打橫抱起來,小孩睡得鼻涕泡都出來了手裡還拿著筆。
季臨秋幫著把書包作業本都收拾好,拿了鑰匙幫忙送到三樓。
薑忘把小孩放床上蓋好被子,又出門謝季臨秋。
“季老師,”他笑得抱歉:“回頭請你吃飯,實在感謝。”
“小事,以後忙不過來也可以讓星望過來,他一直很乖。”
薑忘呼吸停頓,不太適應被當麵叫小名。
“嗯,”他短促應了,又伸手拂季臨秋的發梢:“您小心,沾著牆灰了。”
季臨秋下意識想避開身體接觸,揮揮手告彆。
薑忘沒多想,關好門回去給彭星望換睡衣。
小孩早就坐得筆直一臉精神。
“你醒著?”
“剛放下床就醒了!”彭星望舉手發言:“老師帶我吃他煎的蛋奶餅了,還請我喝酸奶!”
“……知道了。”
“大哥你吃飯了嗎,淋雨了要記得吹頭發喔!”
“知道了。”
薑忘幫他換好睡衣,又摸了摸小孩頭發確認是乾的,鬆了口氣道:“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小朋友窩在枕頭旁懷裡還抱著個枕頭,任他幫忙掖好被子。
“大哥,你湊近一點,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薑忘掃了他一眼:“你睡不睡。”
“你過來嘛。”
男人俯身靠近小孩,耳朵旁邊傳來悄悄話。
“老師好香噢,像梔子花。”
薑忘麵無表情凶了回去:“不許亂聞,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