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再找我幫忙,彆裝,都是大尾巴狼。]
薑大尾巴狼認得痛痛快快。
[是,我真有點慫,你這兩天陪我見他們唄,哥們回頭請你喝酒。]
[不喝酒,你幫我寫八千字教師心得,word文檔交,格式短信發你。]
[……行。]
等到了晚上九點,兩大一小穿得人模狗樣在車站就位。
彭星望還學了電視上那一套,特意畫了個彩虹小紙牌,上麵寫‘歡迎媽媽回家’。
薑忘瞧著這接車牌實在臊得慌,又不好打消他貼了一下午星星月亮的積極性,板著臉在旁邊跟著迎賓。
天色已晚,老舊火車站一股灰塵味兒。
已經有流浪漢拖著紙板編織袋在附近找個角落躺著,還有老人在附近小廣場抽陀螺玩,啪啪啪啪響的讓人心煩。
薑忘習慣了高鐵站飛機場那套,再回到這種地方很難不嫌棄,迎賓十分鐘就開始打蚊子。
季老師又變回學校那套,站在小孩旁邊耐心陪他聊天。
直到九點四十,拖著行李箱的中年男女才匆匆出來。
女人看著剛剛三十一,男人估計得接近四十了,穿著還算講究,至少比彭家輝體麵很多。
薑忘從來沒有見過杜文娟。
他記憶裡的母親,是溫柔又模糊的影子,連麵容都不夠清晰。
二十七年足夠一個人忘記很多事情。
可當那個女人走向他們時,他心裡突然就湧出了幾分靜脈注射一般的冰涼渴望,像是塵封的血緣得到響應共鳴,催促他過去迎接她。
此時此刻,他們都隻是陌生人。
“星星!”
“媽媽!!”
小孩歡呼一聲撲過去,被女人抱在懷裡用力摸頭。
“長這麼高了,是小大人了!”
薑忘沉默不語,往後退了一步。
季臨秋也沒有過去,給母子兩充分的親密時間。
他雙手交握,又是英語老師的那幅溫順模樣。
“想家了?有空回去看看。”
“回不去了。”男人淡笑一聲:“很可惜。”
季臨秋眸色微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
兩邊人都特意把晚餐留到這個點,路上隻簡單墊了點。
季臨秋提前把餐廳都定好了,點菜之餘還特意叫了個清淡養胃的砂鍋粥。
杜文娟旁邊的男人姓常,在那邊城裡的衛生局上班。
“喝點酒嗎?”他殷勤道:“兩位都辛苦了,謝謝你們來接我們。”
薑忘看向杜文娟杯子裡的酸奶,示意服務員再開兩盒:“太晚了,都喝點簡單的吧,沒事。”
常先生笑得僵硬,坐回去又道:“我和文娟這次過來
,也是想著該看看星星。”
小孩抬起頭,像是明白過來什麼,專心吃飯沒多問。
季臨秋起身向他們都敬了一杯,夫妻兩忙不迭回敬,然後開始聊兩座城市的小學教育。
“對,我們那邊也在抓英語,哎,現在輔導班可貴了。”
“謝謝季老師這麼關心我們家星望——”
薑忘聽得心裡膈應。
什麼叫我們家,你今天才來好嗎。
女人也是自知理虧,席上一個勁給小孩夾菜,趁著去洗手間的工夫把賬給結了。
薑忘沒有攔,隻安靜看他們幾個互動。
“這幾天我好好陪星望玩玩,”杜文娟又起身給他們滿上酸奶,笑容歉疚:“以前沒有好好陪孩子,明天我帶他去遊樂場動物園都逛逛,剛好也是暑假了。”
小孩突然想起來什麼。
“今晚我可以和媽媽睡嗎?”
“當然可以。”
“不行。”
薑忘想都沒想就說了可以,聽到反對時聞聲抬頭。
“小孩已經九歲了吧,”常先生笑了下:“星星,你已經大了,要學會自己睡覺,知道嗎。”
彭星望像是被刺了下,抿唇道:“我剛滿八歲,我平時都自己睡。”
杜文娟很不讚同地看向常先生,後者皺眉搖頭:“你要注意點,萬一壓著小孩怎麼辦?”
“星星,”女人咬唇道:“剛好時間晚了,毛巾牙刷也沒帶過來,明早媽媽來接你,好麼?”
彭星望點點頭,又繼續埋頭吃最後一道甜點。
小孩吃得慢,季老師也還在喝粥,常先生起身出去抽煙,留他們幾個在房間裡聊天。
薑忘佯作去洗手間,過了會兒也出去抽煙。
“你好,辛苦,”常華跟他公事公辦地握了個手:“聽文娟說你是她表哥?”
“談不上,”薑忘隨意道:“隔了好幾家的血緣,也就沾了個關係。”
“原來不是很熟嗎?”常華鬆了口氣,深吸一口煙道:“剛才讓你見笑了,抱歉啊。”
“不過咱們都是男人,你也明白,”他聲音很微妙:“這小孩怎麼也是她前夫的兒子,貼太近了……膈應。”
薑忘笑了下:“都懂。”
是很膈應。
“文娟哪兒都好,就是做事糊塗,結婚前一個月才跟我說在外頭有個兒子。”常華背對薑忘翻了個白眼,把煙在欄杆上按滅:“孩子他爸爸也不管著點,讓她天天費心。”
“不過你不用擔心,等這孩子接去我們那了,我肯定當親兒子疼,”中年男人嘴皮又利索起來:“我給他安排個重點小學,肯定過得跟這一樣好。”
薑忘虛虛嗯了一聲,把剛點燃的煙扔進了水盆裡。
兩撥人分彆時已是十一點,母親和孩子都有些依依不舍。
“明天見了,”常華笑容滿滿道:“好好睡哦,星星。”
薑忘扯了下嘴角,把小孩抱回車裡。
季臨秋坐在副駕駛,等車走遠了才放鬆下來。
他一直在悄無聲息地調節氣氛,現在累得說不出話來。
彭星望扒著車窗看媽媽遠去的身影,小聲道:“媽媽好好看喔。”
“她以前工作辛苦,現在終於有機會來看看你,”薑忘打著方向盤往回開,說話很公式化:“明天還要早起,回家趕緊洗澡睡覺。”
小孩一直在看外麵,突然開口道:“哥哥,你現在是大人了,你還會想媽媽嗎。”
薑忘看著遠方如流星般一晃而過的車輛,聲音很輕:“會吧。”
“也許會經常想。”
季臨秋笑起來,聲音沾著睡意:“隻有想和不想,哪有什麼也許。”
彭星望聽見他們的對話,覺得自己也許沒有那麼丟臉,想媽媽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我剛才抱著媽媽的時候,像在天堂裡一樣,”他小聲說:“她頭發好香哦,還一直親我。”
車一路從車站旁邊的餐廳開到家裡,兩個男人領著小孩往樓上走,樓道仍舊黑漆漆的,隻能瞧見隔壁老婆婆門口煤爐有細微紅光。
等到分彆的時候,彭星望又問了一句。
“我以後,是不是要管常叔叔叫爸爸?”
“不會。”
“會。”
薑忘抬眸看向季臨秋,詫異於他的真話。
“這種時候沒有必要哄著他,”季臨秋注視著薑忘:“他完全知道發生什麼了。”
彭星望想了想,表現得很大度。
“沒事,我是個很好說話的小孩子,”他揮揮手:“謝謝季老師,晚安呀!”
薑忘洗完澡再倒回床上,一時還覺得擰巴。
這事肯定不能這麼乾。
他這個暴脾氣,處理社會混混麻煩生意時都好使的很,碰到這種彎彎繞繞的家庭關係卻他媽的沒辦法。
以至於臨場還得拉季臨秋過來幫忙,不然可能中途就已經黑臉走人。
也可能是先前三個人一起包餃子看電視太溫馨了。
那種場景溫馨的讓他有種幻覺,像是他可以單獨撫養幼年的自己長大,不用管什麼揮之不去的血緣牽掛。
薑忘翻了個身,突然很想把彭星望床邊那隻羊搶過來抱著睡。
門突然被輕叩兩下。
“哥,你睡著了嗎。”
“沒。”
“我可以進來嗎?”
“嗯。”
小孩抱著羊摸索著湊過來,站在他的床邊瞧他。
薑忘擰著眉毛,心裡煩躁說話也不客氣:“不怕明天睡過頭啊。”
彭星望眨眨眼睛。
“哥,我可以跟你睡嘛?”
薑忘心想我領養小時候的我就已經很奇怪了。
要是大晚上的自己摟著自己本人睡覺,簡直他媽的斯蒂芬金。
“……上來。”
“亂動的話踹你下去。”
小孩昂了一聲,抱著羊睡到他旁邊,乖乖地沒有動,躺得很板正。
薑忘閉眼繼續睡。
睡了會兒麵無表情地把小孩抄進懷裡,伸手摟緊。
“不許打鼾。”
彭星望跟貓兒似的團在他胸膛裡,毛茸茸的腦袋抵著下巴,很雀躍地應
了一聲。
然後很乖很乖地睡著了,一整晚都沒打呼。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