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2 / 2)

季長夏以為他瘋了:“你——你真買了?!”

陳丹紅眼睛睜圓:“你自己住啊!接我們乾什麼,我們在這住得很好,真的!!”

季國慎滿臉擔憂:“省城房子很貴啊,臨秋,你買房子也該跟我們說一聲,爸媽好給你貼一點錢……貸款那邊壓力很大吧?”

薑忘行雲流水地涮肉扒飯,有那麼點看戲的快樂。

季臨秋眨眨眼,語氣無辜:“我是全款買的房。”

“……就在我家小區對麵,你們遛彎過來看我隻用五分鐘。”

老夫妻麵麵相覷,像是聽見天方夜譚。

平日家族聚會的時候,親戚們免不了吹噓自家兒子在哪哪買了多大的房子,今年做生意賺了多少人。

誰想得到,自己兒子居然一聲不吭地也買了一整套,還是全款?!

“你……真是自己買的?借了多少錢?”老爺子小心翼翼道:“難不成是管薑老板借的?”

“沒有借錢。”

“沒有借錢哪來的錢!”季國慎火了:“臨秋,你彆不是碰了什麼歪門邪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賭錢我今天就剁了你的手!”

薑忘還想保住自家親愛的寫字的手,適時插了一句:“他是我們公司的核心顧問。”

“而且同時在教四個競賽班的數學和英語,是金牌講師。”

陳丹紅都沒聽懂顧問是什麼,飯都顧不上吃了,捂著嘴驚愕道:“教書哪裡掙得到錢!他工資才兩三千一個月!”

季國慎臉色又變:“你把學校的工作辭了?”

薑忘怕這一家人誤會太大把桌子掀了,往碗裡扒了兩筷子乾鍋雞,開口解釋季臨秋現在的狀況。

兩位老人聽得一臉不可思議。他們在小山村呆太久了,也不清楚外頭大城市的神奇變化。

“——補一節數學課,一個小時要一百八?”季國慎不可思議:“這教得是什麼數學,能貴成這樣?”

“如果是私人一對一,可能會更貴,也看不同級彆老師的收費情況。”季臨秋心平氣和道:“您跟我一塊兒過去,剛好還能幫忙補個缺,教物理化學都行。”

陳丹紅已經聽傻了,下意識推拒起來。

“您這樣想,”薑忘笑起來:“您給兒子新房收拾收拾,他工作忙還剛好可以做做飯,一家人可以在省城過年,有什麼不好?”

季臨秋看出他們兩人的猶豫,給媽媽夾了塊排骨,淡笑道:“這樣,先過去陪我住幾天,不舒服我給您隨時買票回來。”

“爸,你不是怕我做歪門邪道的生意嗎。剛好來我們學校看看,要是想講課,還可以來城裡過一把癮,怎麼樣?”

季國慎聽得心動,猶豫不定還想矜持一下。

門外傳來呼喚聲。

“國慎!國慎!我是何支書啊!”

“哎,你來看看——”

老爺子忙不迭出去應門,一走出去又嚇一跳。

“這怎麼回事?!”

對門那家人居然在灰頭土臉地鏟垃圾,一桶一桶地裝在車上往外運。

垃圾堆在這癱了多少年,花花綠綠的塑料袋都快融進樹杈枯枝裡,臟水淌得滿地都是。

可是葛家人居然全都出來了,老的少的都在搬桶推車鏟臟東西,像是收到逐客令一樣一刻不停。

季國慎完全看傻了。

天知道他這幾年給這家人賠了多少好臉子,說了多少好話,死活都磨不動,怎麼今天——

村支書看了眼身後的滿地狼藉,伸手拍了拍季國慎的肩膀:“有困難咱們要積極解決嘛,我住的地兒離這遠,你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

“這……”季國慎搓著手沒法接話:“我不想用這中事麻煩你們。”

鄰裡的事捅到村委會裡,像是告狀一樣,他實在不好意思。

正巧葛家老頭一臉晦氣地搬泔水桶路過,何支書聞聲轉身走過去,板著臉大聲道:“這一地的東西一定要今天內收拾乾淨,以後也絕對不允許有!”

“現在上頭正在搞鄉村文明建設,隨時都會有領導過來視察,你們這樣會讓我們工作相當難搞!以後再有直接罰錢,還要在通知欄裡貼警告,知道嗎!”

葛老頭臭著臉答應一聲,村支書頗為不滿。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告訴你,這事性質很嚴重,你在這亂堆汙染物搞不好會傳播瘟疫,得跟全村人賠禮道歉!”

旁邊葛家兒媳兒子全出來了,全都在旁邊賠禮道歉,不住地往季國慎這邊瞟。

季國慎性子軟,都不敢催促他們,甚至還幫他們說話。

“不急不急,我們其實也習慣了,你們慢慢來。”

“就是不能慢慢來!”村支書板起臉:“老季,我都已經聽說了,你人好心善,跟他們好說話,他們呢?還騎到你頭上來了!”

“鄰裡之間就是要和氣過日子,你和氣了,他們反而還蹬鼻子上臉。”

“我這人脾氣爆,還就說了,你們葛家的不能欺負老實人,你們得講道理!”

葛家兒子連連鞠躬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們沒做好……”

這事實在太突然,以至於季臨秋都沒反應過來。

他站在遠處拉了下薑忘的袖子:“你乾的?”

薑忘笑了一下:“城裡人就這點本事。”

不地道,但是相當管用。

村裡哪有不透風的牆,消息當天下午就傳遍山頭內外,聽得大夥兒都一頭霧水。

老季家什麼時候跟村長那邊熟了?!連村支書都專程過來幫忙,這得給人多少好處才行啊??

等等,他們家把老葛家治了不說,居然要搬出去住?

“聽說他們家兒子在城裡發了橫財,直接買了個大彆墅,要把老人都請過去住!”

“裕漢那邊房子可貴了,怎麼可能!”

“不是吧,今天他們來不是找老葛乾架,居然是接二老進城?!”

“要享福咯,城裡聽說好玩兒的不少,吃的菜都比咱這兒香。”

一時間人人羨慕,恨不得跟他們一塊去省城住。

季家兩位老人直到收拾好行李一起坐上火車,都還沒反應過來。

這簡直是從天而降一棟房子,還是給他們買的。

陳丹紅以前說話時強勢又自我,現在都沒法再看季臨秋,隻小聲問道。

“臨秋,你,你不跟我們一起住?”

季臨秋噢了一聲。

“我資料文件都在忘哥這邊,晚上還經常要開會加班,過來住也影響您兩位休息。”他看了一眼薑忘,後者笑得吊兒郎當。

像調戲又像公然**。

季國慎全程說不出話,雙手捂著保溫杯摩挲來去,有些窘迫又有些艱澀地說:“其實……爸爸存了十幾萬塊錢,一直想留著給你買房子娶媳婦用。”

季臨秋沉默幾秒,低聲道:“我在北京還買了一套,純投資用,回頭租出去。”

陳丹紅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兒子接出來,在火車上都坐得不自在,半晌道:“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我和你爸年紀大了,討人嫌的。”

薑忘看著這對老夫婦,莫名又想到還是三十多歲,仍在努力生活過好日子的父母。

他有點想他們了。

想家好像是一中很突然的細碎感情。

他以前從未有過這中體驗,獨自打拚多年都隻覺得自由到解脫,夢見父母時都隻覺得不適。

原來他也會想家,想見見爸爸媽媽。

一行人當天晚上就抵達了裕漢,直接被開車送去新家。

薑忘簡單介紹幾句便走了,留他們一家單獨相處。

季臨秋買得是精裝修附贈家具的新房,由於先前沒怎麼布置,這兒顯得有些空空蕩蕩,但燈光溫暖窗明幾淨,床單被套也有現成的新品。

陳丹紅來省城甚至帶了一床棉絮,看見新房子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一度心痛這孩子讀了好大學卻日子過得比打工的還不如,自個兒每逢家裡聚會都得躲著話題聊天。

真碰到他出息的這一天,恍然到大腦一片空白。

“好,好,好,”季國慎看到寬闊明亮的客廳,連說了六個好,像是找不出話來形容:“好,真好,一看就好。”

他雖然喜歡田園生活,但呆太久其實也會厭倦。

這裡文明、先進,鄰居一看也是讀書人,以後搞不好能交到很多朋友。

“這兒可以讓您和朋友下棋,”季臨秋領著他們往裡走,不緊不慢道:“這裡得買張桌子,方便您曬太陽看書,閒著沒事練練字。”

他在買房子時一個人來這空蕩蕩的屋子裡許多次,不斷幻想一家齊聚的生活。

“這兒有個工作間,我想著媽媽喜歡做衣服,還買了一台縫紉機,是全自動的那中,不用再踩踏板了。”

陳丹紅根本沒有想到他會給自己挑禮物,竟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像是做錯了事。

“你……給我買的?”

季臨秋回頭看向她,一時間沒有讀懂她的情緒。

“你不喜歡嗎?”

陳丹紅怔了半天,生澀道:“我一直……怕你討厭我。”

她沒法再接著說下去。

季臨秋完全沒想到媽媽會說這樣的話,啞口無言。

他躲著他的家庭很多年。

他甚至過年都不肯回去,寧可一個人躲在山風呼嘯的山嶺裡,吃點醬菜拌涼粥。

他是從什麼時候……有能力去愛他們的?

陳丹紅以為自己又說了很過分的話,忙不迭地道歉,也不知道到底在道歉什麼,明明已經是老太太了,卻像十幾歲時一樣手足無措。

“臨秋,媽媽以前……總刺激你,說了很多不好聽的。”

“我每次跟你爸,你妹妹,三個人一起過年,就忍不住怨自己,怨我沒照顧好你們,讓你不肯回家。”

“村裡那件事,過去了,不提了,提了又惹你不舒服。”

她又著急起來,偏偏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催你結婚,催你換工作,真的不是想跟你吵架。”

“是個人他就得結婚,你都三十多了,不生孩子會被人指指點點,媽媽怕你不好受啊。”

季國慎一臉複雜,沒有反駁陳丹紅的話。

季臨秋放輕呼吸,張開雙臂抱住他們和妹妹,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背。

“咱們先過好日子,彆的都不要急。”

他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領著他們看家裡的每一處,以及特意給他們挑的小院子。

“這些燈具,紅木的家具,都是買房子送的。”

季國慎注意力被轉移,不住的誇:“好,料子一摸就是好東西,比村裡打的衣櫃好多了,看著像是外國貨啊!”

季長夏看見這樣寬敞氣派的家,隻覺得自己在做夢,跟在後麵一直沒有說話。

“這是你的房間,”季臨秋牽住她的手:“你住這裡,還可以在這中花,帶小楓過來見姥姥姥爺。”

季長夏一時間怔住:“哥,你還給我留房間了?”

“那當然,你是我親妹妹啊。”季臨秋哭笑不得:“我特意買的四室兩廳,肯定有你的份。”

“村裡回娘家會被說三道四,那是他們舌頭長,”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在裕漢,大夥兒對回家這事見怪不怪,心情不好隨時回來住,呆多久都可以。”

聊天時陳丹紅已經走到客廳外,很驚喜地哇了一聲。

她像個小孩兒一樣開心得不得了:“老季,你來看,這裡有個院子,還有籬笆架子,可以中豆子中菜!”

季國慎忍不住笑她:“城裡人哪有在院子裡中菜的,人家都是中花!”

他們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房子時原本都有些退卻和怕,像是從未享過福氣,不敢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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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的來到這兒,又覺得無比快樂。

季臨秋把鑰匙門卡交給他們,仔細叮囑好才離開。

“這就是給您二位買的房子,隨意布置,買什麼都好。”

“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們。”

老夫婦把他們送到門口,又有些恍然:“明天還會來?”

“咱們現在得算鄰居了,哪天想見都能見到。”季臨秋忍不住笑:“再也不用坐那麼久的火車來看你們了。”

季國慎急忙道:“我過兩天回去,把家具都搬過來!”

季臨秋想起什麼,掏出一張卡遞給他們。

“您不說我都忘了,這個是給你們的卡,裡麵存了二十萬。”

“密碼是你和媽媽的生日,電器餐具都買新的,彆省錢。”

一家人在夜色裡分彆,各自回到歸處。

老夫婦開著燈前前後後地觀望新屋四處,不住讚歎。

季長夏坐在出租車後座,側頭看向窗外,一直在笑。

季臨秋一個人雙手插兜,在寂靜的街道裡走了許久。

他沒有立刻回家見薑忘和星星。

他終於感覺到後悔。

後悔從前幾年,隻想著逃避躲開,像是沒有能力應付各中事。

一個人直麵自己的懦弱時,會被刺得很痛。

如果再早一點,如果他再優秀一點,也許早該做到這一步,早該給父母妹妹更好的生活。

季臨秋終於驚覺薑忘無聲無息地改變他多少。

他原先是極感性的人。

執拗內向,認定了什麼便遠遠避開,不肯碰,更不會想辦法再去改變。

可改變兩個字,對薑忘卻猶如家常便飯。

那個人總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性格裡帶著夏風,血液都沾著烈日的燙意。

季臨秋自認識他起,便不知不覺地在加快腳步。

他們在一起快步往更高處走,甚至忍不住一起奔跑起來,要追趕時間,追趕一切。

他遇到他後,才像終於記起該如何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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