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後一層塑料袋取出來,東西交到薑忘手裡,他才看清楚這是什麼。
一本存折。
一本邊緣卷翹,燙金字樣都模糊的舊存折。
他已經快十多年沒碰過這麼古早的儲蓄物了。
“就彭家輝那個性格,哪裡可能記得給我存錢。”杜文娟很冷的笑了一聲:“真要是留給我的,密碼該是我的生日,而不是他爹媽的。”
“他就算有錢對全天下所有人好,我也排在最後一個,他還能用碰不著麵這個機會躲掉,當作無事發生。”
“這份錢隻當是他留給星望的上學錢,你收好,密碼是528111。”
她隱約感覺到幾分晦氣,把那張卡放到一旁不提,鄭重把存折雙手遞給薑忘。
“忘忘,星星一直在你這裡,也耽誤你找個好人家結婚——二十多歲帶著一孩子,總會被人說閒話。”
“我在想,要不等孩子讀完這一年,帶他回慈州,剛好茵茵那邊也能騰把手了,是嗎。”
“結婚不急。”薑忘本能道:“我在戀愛了,對方很喜歡星星,不會多想。”
“星星剛在一個學校安頓下來,再貿然轉學,他也不一定能再調整過來。”
杜文娟先前還在暗暗操心弟弟的婚事,聞聲抬頭,有些驚喜:“已經找到對象了?是哪家的姑娘,父母做什麼的,對你好不好?”
她想到什麼,有點著急又有點好笑地拍了一下薑忘:“你怎麼不早跟我說,人家說不介意星星,那也肯定是客氣啊,哪家姑娘願意幫外人養個
小孩子。”
“這事還真不能耽誤,不行我把工作辭了,在裕漢租個房子照顧星星?”
薑忘沒想到她會在意這麼多事,一時間沒有想好多餘說辭,低頭咳了一聲。
“我對象……工作很忙,經常全國出差,暫時還顧不上這些。”
“你不用考慮太多,如果有麻煩,我肯定會跟你說。”
杜文娟連連點頭,雙手絞在一起,半晌道:“這張存款的錢不是很多,隻有四萬不到。”
“算上星星在裕漢的開銷,還有你給我請的月嫂保姆,我覺得不夠。”
薑忘沒想到她會把賬算得這麼清楚,一時間甚至覺得有些疏離,不安地往後退了些,拉開與杜文娟的距離。
“弟弟,你不要多想,姐姐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也知道你比我們都要寬裕,”杜文娟看到他的小動作,忙拉住薑忘的手:“可是忘忘——你總該為自己未來打算,多存點錢啊。”
“現在城裡娶女孩子可不好娶,彩禮也要的不少,你父母不在了,這些事肯定要我這個做姐姐的幫忙考慮,你彆嫌我煩。”
薑忘突然反問道:“你覺得我未來最該考慮的,是結婚嗎?”
杜文娟本來還有很多話想交代,被突然反問這麼一句,笑得有些無奈:“可是,人總該成家的啊。”
“成家,立業,生子,有個延續,將來也有人給你養老,是不是?”
薑忘看著她眼角的細紋,腦海裡想到多年以後電話裡另一個蒼老的聲音。
他沒有給任何人養老。
他年少時被他們忘記,成年後便索性忘記他們。
結婚生子,養兒防老,聽這幾個詞,都有些荒謬。
“那如果,”他輕輕道:“我喜歡男人呢?”
杜文娟的瞳孔一震,呼吸都跟著暫停下來。
薑忘從沒想過這麼突然,也這麼毫無鋪墊地和杜文娟說這件事。
他甚至打算再瞞一陣子,等杜文娟那邊二胎也安定下來了再循序漸進的說。
可在這一刻,他麵對的人不是彭星望的媽媽,所謂的‘姐姐’,而是真切的,麵容年輕的,自己的母親。
媽,那如果,我喜歡男人呢?
你還敢把幼年的我放在我身邊嗎?
你會把我當成怪異又瘋狂的異類嗎?
媽,你還會催我存錢,折騰結婚的事嗎?
杜文娟聽見這話,腦子裡也是轟的一下,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薑忘平直回答:“彭家輝,我的一個朋友,沒了。”
她怔怔幾秒,伸手抱緊他,聲音顫抖。
“忘忘……你這幾年,一定很難熬,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