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華士果然出事了。
這位組織裡排的上號的狙擊手, 此時此刻卻被不知名的人狙擊, 聽起來頗有幾分荒腔走板的好笑。
如果不是他穿了防彈衣,恐怕如今就不是躺在醫院裡養傷,跟病床前的醫生談笑風生,而是與法醫(單方麵的)相對無言了。
琴酒給病人倒了杯水,在他略帶渴望的目光中拿起剛剛被削好的蘋果,綠眼睛輕輕掃過半死不活的黑發男人,隨即將蘋果遞到嘴邊——
一口咬了下去。
“果然不能太指望你。”芝華士靠在床上,衝琴酒翻白眼。
如果不是一整天下來往來客套身心俱疲,這個行事上頗為周全的男人是不會做出這種舉動的。
琴酒啃下一口蘋果, 甘甜的果汁中夾雜著少許淡淡青澀的酸,表皮上仍散發著清淡的果香, 果肉乾脆爽口, 清涼多汁, 按照日本的物價來看, 應該是不便宜的。
將果肉咀嚼後咽進喉嚨, 琴酒對他稍稍牽扯下嘴角:“你以為我是做什麼來的?”
“看笑話的?”芝華士做出了一個很無情但卻也十分合情合理的猜測, 他有些疲憊的閉了一會眼睛, 沒見仍然縈繞著少許的、未消散的笑意:“或者是為了直升機?”
“知道就好。”琴酒漫不經心的說,他打量了一會那隻看上去十分可口的蘋果, 聲音略略偏低。
“放心, 不會賴賬的。”芝華士慢悠悠的說。
琴酒將啃了一半的蘋果丟進垃圾桶:“你的傷看上去挺嚴重的呀?”
“也隻是看上去而已。”黑發男人微微側頭, 回憶前不久的那一幕時, 芝華士的眉毛稍稍蹙起, 英俊的麵容上沒有浮現出毀去理智的怒火,但驚疑還是實實在在的:“那一槍的目標似乎是在我胸口——雖然這也算正常,畢竟臟器分部的多。”
“因為是任務中,所以我穿了防彈衣,”芝華士垂眸:“聽說這一槍似乎有六百碼?大概讓我斷了一根肋骨吧……不算多嚴重。”
琴酒若有所思的點頭,順便抽出一張餐巾紙,慢條斯理的擦乾淨自己手上可能殘留的果汁。
“我先走了。”琴酒半點不留戀的告辭,似乎他百忙之中抽空去一趟醫院,就僅僅是為了吃一個——現在應該說是半個——蘋果似的。
芝華士對同僚這種絲毫沒有同伴愛的舉動不置可否,他略略垂眸,露出明顯的疲憊。
烏黑明亮的黑眸掩蓋在眼皮子底下,以琴酒敏銳的視覺,他可以輕易發現芝華士的眼珠正微微顫抖,顯然陷入了一種理智上睜開又生理上卻不願意睜眼的兩難。
病床上的病人閉著眼睛微微頷首。此時此刻鮮血已經被止住了,隻是男人英俊的麵容還顯得有些蒼白。
琴酒不打算多打擾他。他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行至門口時,銀發青年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手無意識的扶上門框,食指在木質的門板上略略施力,琴酒微微側臉,卻沒有回頭。
“彆那麼快死了。”他淡淡丟下一句。
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然而即使他已經離開,他留下的這句話仍然分毫不差的傳入芝華士的耳中。黑發男人稍稍楞了一下,隨即輕輕笑出聲。
“當然不會。”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回答什麼人。
一個……已經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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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華士的受傷大抵在琴酒的意料之內,而對於幕後之人,銀發青年也或多或少有了點猜測。
一開始他也以為是波本。然而自他在非洲之行中警告過金發青年後,對方就收斂了很多,怎麼看都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忽然發瘋。
更何況,就算他想發瘋,非洲之行結束後回來的琴酒也早早做了準備。
如果是波本動的手,琴酒絕不會一點消息都聽不見。
所以,幕後之人絕不會波本。
如果說海恩和席拉的遇襲經過讓琴酒僅僅是有了些許的猜測,那麼經過和芝華士的對話後,篩選標簽可以增加幾個了。
芝華士當時正處於任務中。基於他本人在組織的地位,他所執行的任務十有**是對外保密的,而在這個時候,能夠如此清楚他行蹤的人……可不多呀。
同樣的,既然都能將芝華士的行蹤摸得這麼清楚……他/她又多大可能性,不知道芝華士穿著防彈衣?
這種情況下還往胸膛打,是太過自信了,還是單純的失誤?
如果說是因為射程相對較遠而引起的失誤——畢竟這一槍還是有六百碼的,但是當時適合狙擊的位置中,可不是沒有更近的地方呀?
芝華士也是知道這點,所以直至提起此事,臉上也滿是猶疑。
所以……他/她的目標,大概不是芝華士?
琴酒漫步走在醫院的走廊裡。
槍.擊事件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目擊者可不少,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報社工作人員。於是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琴酒就已經看到了相關的報道——雖然是打了碼的。
大概是出於這些原因,芝華士沒有選擇組織內的醫療機構,而是來到這家聽起來口碑似乎不錯的一員。
風頭正盛之際,躲躲藏藏反而更加引人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出來,反正風聲總會過的。
他畢竟是受害者呀。
更重要的是,芝華士這一次使用的身份,至少短時間內在明麵上挑不出什麼錯來。
至於防彈衣?這個解決起來可方便多了。
陽光和煦,溫度宜人。
正值下午,醫院裡的人似乎不少,但都儘量維持著一定程度上的安靜。
芝華士不缺錢,為了相對“安靜”且“安全”的養傷,他自然不會吝嗇什麼,住的也是高級VIP 病房。
琴酒一邊魂遊天外,一邊分出點精力觀察周圍的環境,腳步不停的同時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停在升降機門口。
身後傳來兩位護士的交談。
她們似乎還很年輕,又或者還沒有足夠的工作經驗,在裡琴酒不遠處小聲嘀咕著另一位病人情況。
雖然兩人都刻意壓低了聲線,但這種動靜對於琴酒來說,已經足夠清晰了。
他無意偷聽,但是吧……那兩名護士的聲音並不打算放過他。
“11號病房的病人剛剛死亡。”一個略顯沙啞的嗓音敘述者有一個生命的流逝:“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完成的手術……沒想到還是不管用呀。”
“他也是可憐。”這個聲音相比較之下顯得清脆了許多,帶著年輕的朝氣——聽起來似乎年紀更小一點,不過也可能是前一個人太累以至於嗓音沙啞的緣故。
頓了頓,那把清脆嗓音的主人再次開口:“說起來,被送進醫院的時候真的傷的很嚴重。”
“誰說不是呢……”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被砍了七刀,刀傷基本都是在腰腹——更慘的是,凶手也許是太慌張了,沒有一刀是直接致命的。反而是無意識的一刀捅到了胃部……”
“胃酸腐蝕……這種痛呀。”女護士輕輕嘖了一聲,滿是不忍:“送過來的時候嗓子啞的連叫的氣力都沒有了,可惜到底已經晚了。”
“他的妻子也很慘……聽說被火燒的都毀容了。”後者接話道:“也不知道是和凶手有什麼深仇大恨……”
琴酒頓了頓,思緒恍惚一瞬,隨即抬手按下了升降機的按鍵。
這些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又何必費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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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士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同自己無關的事情,琴酒也懶得去關注。
不過海恩和芝華士的遇襲……就不一樣了。
相比較芝華士的幸運,海恩雖然看上去還不錯,但琴酒敢肯定,他受的傷遠比芝華士來得重——否則席拉絕不會累成那樣。
所以說……幕後之人,是更加針對海恩——不,應該說是席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