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刑偵檔案 清韻小屍 12819 字 4個月前

秦城位於南城的北麵, 這裡不受陰雨的困頓,整個溫度比南城都要低了三四度, 一下了火車, 陸司語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然後被那冷硬含沙的風嗆得直咳嗽。比起南方的春意盎然,綠樹蔥蔥,這裡還在一片荒蕪中,天,地, 人, 眼過之處都是灰土土的, 就連人的口音都透著一種乾, 那種乾裡還隱含著一種烈酒的辛辣。

宋文還是第一次來到秦城,看著哪裡都覺得不太習慣, 這裡人的平均身高似乎都比南城高一些,還好他們個子比較高,站在人群中才不突兀。

出來出差就不能再講究了, 兩個人在火車站門外的早點攤點了早點, 宋文吃了豆漿油條, 陸司語要了一份白粥,加了一塊豆腐乳。

吃過飯再上路, 林綰綰的家並不在城裡,而是在附近的鎮子上,在陸司語的一再堅持下, 他們沒有再坐城際大巴,而是打了一輛出租車,一路折騰著,按照地址找尋過去,終於來到了林綰綰的家。

那是一處有些年頭的小區,一棟八層,沒有電梯,所有人家窗外都裝了防盜的鐵欄,用的還是不同的規格,看起來有點雜亂,陽台外晾了各種顏色五花八門的衣服和被子,走進去樓道狹窄而漆黑,各家門口堆了雜物,這樣的風格在南方不多見,還好這裡靠北,就算樓道陰暗也沒有發黴。

宋文走到403的門口,敲了敲門,昨天他已經讓朱曉聯係好了林綰綰的家人。林綰綰的繼父是個跑長途的司機,常年不在家,這次行程的目的地很遠,回家還得等個四五天,於是他們隻能先約了林綰綰的媽媽,讓她今天不要外出。

門打開來,先有人隔著鐵門看了看,然後裡層打開,探出一個女人的頭。這是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梳著馬尾,但是發色枯黃稀疏,似是因為睡眠不好,眼窩很深,黑眼圈嚴重,八字紋也有點深,她的衣著樸素而乾淨,在她的身上,宋文看到了林綰綰的那種柔順。

宋文出示了警官證,說明了來意,那女人就把他們引進門來,屋子裡的地方不大,層高卻不低,這屋子和南方現在流行的格局不太一樣,幾乎沒有餐廳,客廳就是吃飯和看電視的地方,然後兩間屋子,一間是大人所用,一間是孩子們的。

林綰綰的媽媽一邊找著杯子給他們倒水,一邊道:“發生了那件事以後,我可擔心了,我兒子還在念書,他爹又不在,學校老師說她沒什麼事,我也就沒急著過去,可是惦記得睡不好覺。”說著話她打開了櫃子,“唉,我這個記性,茶葉放哪裡了……”

聽了這話,宋文微微抿唇,和陸司語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原本以為林綰綰的家長沒有來是因為家庭關係不好,可是聽這個女人關心的語氣,不像是作假。宋文看那女人還蹲在廚房翻找茶葉,開口道:“阿姨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坐一會就走,就是了解下綰綰的家庭情況。”

陸司語來之前也看過這女人的資料,姓王,叫做王文顏,早年去過南方的服裝廠打工,後來在這裡的一家超市上班,最近兩年休息在家。

王文顏聽了宋文的話這才沒有糾結,給宋文和陸司語端來兩杯清水,自己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了沙發對麵的凳子上。

照例是宋文問話,陸司語打開了本子記錄,宋文先走了個流程,詢問了一些基本的信息,家庭成員的年齡工作等,然後切入正題:“阿姨,您能給我講一下你女兒的基本情況嗎?”

王文顏開口道:“我家綰綰,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都沒讓大人操過心,上學的時候就學習好,又乖巧懂事。就是我不好……”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似乎回想起了自己不幸的婚姻:“我前夫家比較傳統,有點重男輕女,我嫁過去以後,平時吃飯,女人們都是不能上桌的,綰綰生下來時,我婆婆就各種不樂意,說我是個賠錢貨,他兒子是三代單傳,到我這裡要斷了,當初坐月子給我吃了一個月的稀飯。那時候我整個人瘦到八十斤,都快抑鬱了。後來他們又想逼著我和我前夫離婚,讓我前夫娶個彆的女人再給他們生個兒子。我那時候想不開不想離婚,一氣之下把女兒放在了那裡,自己躲出去打工。”

王文顏提到林綰綰時,語氣裡有種難以掩飾的驕傲,可同時也有著一絲虧欠。

“那林綰綰在你前夫家的時候,主要是誰照顧她呢?”

“主要是我婆婆吧,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雖然嘴巴上不依不饒,但是行為上還是照顧綰綰的。”王文顏搓著手,“那個家庭,有點壓抑,家中的規矩很多,等級分明,整個家主事的是綰綰的爺爺,老爺子非常嚴厲,家教很多,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綰綰的爸爸脾氣比較暴躁,有時候生氣會打孩子。”

這是一個傳統家庭,重男輕女,階級分明,在家中,女人負責大部分的家務和勞作,男人掌管大事,家暴時有發生,一個幼小的女孩,忽然沒了母親的嗬護,放在這樣的家庭裡,雖然王文顏沒有具體的描述,但是足以讓人想到經曆了什麼。

宋文微微皺眉:“那時候林綰綰還很小吧?離開你女兒,你不心疼嗎?”

王文顏點頭:“自己家的娃兒,自然是心疼的,綰綰十歲的時候,我終於想開了,和那個男人離了婚。”

“所以那段時間,是你和女兒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嗎?”

“那段時間過的有點艱難,說是我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也不為過,兩年以後,綰綰小學畢業,經人介紹,我嫁了現在的男人。”

宋文看過資料,王文顏現在的老公姓李,高中學曆,是個開長途汽車的司機,簡曆非常簡單,每個月吃苦耐勞,風吹日曬,工資卻一直不高。

“後來我給他生了個兒子,綰綰也長大了,學習很好,考試爭氣,還上了大學,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這些年,我都向著她,她雖然是個女孩,在我這邊,沒有受過氣。”她把女兒接到自己身邊,有求必應,並把這些作為對女兒童年不幸的一種補償。

“林綰綰初中以後,平時的生活和學習,也都是你在照顧她嗎?”

“綰綰這個孩子,挺聰明的,沒怎麼讓我操過心。我這個人吧,從小就一事無成的,學習學習不好,做很多事情也沒有長性,年紀輕輕不好好讀書,也不懂事,遇到了男人就嫁了,我時常和綰綰說,‘你千萬不要成為像媽媽這樣的人,你要有更好的人生。’”

提到了教育孩子的話題,王文顏忽然找到了話題,對於她這樣的家庭婦女,孩子才是她最好的成績單,特彆是有一位像綰綰這麼乖巧聽話又成績好的女兒,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她平凡的人生,也有了閃光的點,有了值得驕傲的地方。

宋文繼續問:“綰綰上了大學以後,就不常回家了嗎?”

王文顏剛被挑起來的興致出現了一絲暗淡,她用手捋了一下頭發,緩解了她的尷尬:“她學業挺忙的,還在外麵打工,學費我們有出,生活費給的不多,但隻要她說缺錢了,砸鍋賣鐵我們也都會給她打過去。”然後她歎了口氣,“有我們這樣平庸的父母,也挺給她丟人的。”

“林綰綰有沒有說過,她在學校的生活如何,寢室的同學關係怎麼樣?”

“綰綰說她在學校挺好的,老師和同學都很照顧她,她們宿舍的幾個孩子我過去給綰綰送東西的時候都見過,看起來都是好孩子,怎麼會……”王文顏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我記得裡麵有個孩子個子很高,長得很漂亮,然後有個挺白淨的,看起來家庭環境不錯。”

“她還有一個同學,叫做郭嫿的,你見過嗎?”

“我對那個姓郭的孩子也有印象,不過沒怎麼聽綰綰提起過。”王文顏說著話,捋了一下頭發。

陸司語輕輕皺眉,思考著林綰綰和郭嫿究竟是怎樣的“朋友”,沒等宋文繼續問,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女人那粗糙的手:“當時林綰綰在家的時候,一般都是您做家務嗎?”

女人點點頭,似乎服務家裡的子女和老公是天經地義的事:“做飯洗碗洗衣服打掃衛生這樣的事都是我來做的,孩子們上學忙,我老公也工作忙,常年不在家,賺個辛苦錢。”然後她歎口氣道,“警察同誌,我家綰綰是沒問題的,這次肯定隻是被連帶的,她是個乖巧聽話,心地善良的女孩。”

陸司語記錄了這些,咬著筆帽低頭思索,有些信息似乎和他們之前所知的線索不太相同,林綰綰雖然出身不好,但是其實是個寒門嬌女,所受的虐打和苛責似乎都是在她的十歲以前。

宋文又問了一些常規的問題,王文顏一一作答,看了看時間快到十點半,宋文起身道:“我們可以看看林綰綰的東西嗎?”

王文顏把他們領到了孩子們的房間,裡麵放了兩張床,一張有護欄,一張沒有,顯然那張有護欄的是給林綰綰弟弟睡的。

男孩還小,林綰綰又考學出去了,這才沒有分屋,屋子裡有一個櫃子,裡麵有幾層放的是女孩子的東西,另外幾層是男孩子的東西,那幾個隔窗分割分明,林綰綰的擺放整齊,她弟弟的卻是一片臟亂,東西堆得放不下,可是神奇的是,就算是再臟再亂,他弟弟也沒有把東西堆到林綰綰那尚未填滿的空格中。

王文顏解釋:“綰綰現在不在家了,可是她的東西我們從來不曾動的,她弟弟也不敢翻她東西。”

宋文探頭去看,裡麵都是一些書籍,課本,作業本,還有幾本世界名著。

櫃子裡麵還有娃娃,是商場裡買的那種芭比娃娃,成套的有四五套,擺在那裡光鮮亮麗,和整個屋子的風格不太搭調,宋文看到裡麵還放著一個盒子,是過去的那種餅乾盒。他伸手取出打開,裡麵是滿滿的一盒巧克力糖紙,花花綠綠的,統一疊成了跳舞的女孩的樣子,他曾經見過林綰綰在審訊的時候疊這個,抬頭問王文顏:“這個是?”

王文顏:“這個盒子是綰綰從他爸爸那裡過來時候帶過來的。我前夫雖然偶爾打罵她,但也經常買糖給她吃,後來她過來也偶爾和我要過糖果,我也會買給她,就攢了這麼一大盒。”

看完了書櫃,宋文和陸司語又在房間裡翻找了一邊,彆的就是一些舊衣服,沒有什麼特彆的。

這時候,門忽然被咚咚踹響了。

聽了這聲音,王文顏的臉色一變,有些驚慌地跑去開門,門鎖一開就被人大力從外麵撞開,“媽!你是不是又忘了把我體育課穿的鞋子放書包裡了?”隨著話音,從外麵跑進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個子發育的很好,有些微胖,看起來像個小大人。

“今天有體育課?你沒提前和我說啊?”王文顏站在一旁有點尷尬地搓了搓手。

“我說了!我早就說了,再說了我們每周都是這個時候,都開學兩個月多了,你怎麼不記得。”那男孩是跑過來的,進門拿起了桌子上的涼杯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然後才發現家裡多了客人,抬起頭看向宋文和陸司語,“你們是乾什麼的?”

宋文正要說話,王文顏對他使了個眼色道:“是你姐學校的老師,來家訪,問你姐姐的家庭情況。”

那男孩就是林綰綰的弟弟,名叫李子辰,今年九歲半,姐弟兩個雖然是一個母親所生,卻又有不同的父親,甚至姓氏都不同。李子辰的眼睛轉了轉問:“我姐姐怎麼了?”十歲左右的男孩,正是半懂不懂的時候。

陸司語沒有戳破王文顏的謊言,隨口圓了個謊道:“學校裡有個交換生的出國名額,我們來做家訪調查。”

李子辰點點頭:“哦。我姐學習好,名額肯定該給她的。”

看李子辰在這裡,王文顏似乎不想再繼續問詢,從廚房裡端出一個放了橘子的盤子道:“反正都回來了,你等會再去吧,吃個橘子再走。”說著話,她把盤子往孩子麵前塞。

沒想到這個舉動卻引來了那孩子的反感,他伸手一推王文顏,王文顏的身體往後一倒,盤子裡的橘子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

李子辰道:“我不吃橘子。我要我的運動鞋,我和他們約好了踢球呢。你總是忘事情,什麼都做不好,這麼沒用,怪不得我姐不願意回家。”他完全不忌諱是不是姐姐學校的老師或者是什麼人在,站在客廳裡撒著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