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剛在談生意,少爺,我們又賣出一批火銃法器,老爺說專為您留了一把最好的,供您往後上學修行用……”
雪懷笑了笑:“好。叫爹早些回去,下回彆一個人來忙了,我和他一起。”
以他的修為,不用開啟靈視便能看見他父親在樓上談好了生意,開懷之下喝了許多酒,正流著哈喇子昏昏欲睡。
他這時候過去,也說不了幾句話——他真的隻是過來看一眼而已,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老翁先是一愣,再是一喜,連聲應道:“好,好,少爺真不上去了?”
“不去了。”雪懷說,“您不必送我,看好我爹吧。”
上輩子他不孝,執意逃家追隨雲錯,不肯接管家業,一去就是十年,連父親生了病都不知道。
他死後,雪宗更是傷心過度,就這樣大病不起,連兒子的葬禮都操持不了,終日在榻上念著雪懷和雪懷母親的名字,眼看著也時日無多。
他娘親去得早,小時候雪懷天天聽這兩個人膩歪,說對方是彼此的一生摯愛。等他娘親下葬後,他爹當著他的麵立誓不會再娶,然而幾年後,柳氏便帶著一個小男孩進了雪家的大門。
雪懷倒是覺得沒什麼,大抵他父親一個人扛起整個雪氏的擔子,累了倦了的時候都有,需要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可雪宗卻因此覺得十分對不起他,簡直要把他寵上天去,怕他難受,一開始甚至不同意雪何跟著他姓。
現在一想,柳氏和雪何對自己的嫌隙,大抵從這個不靠譜的爹就開始了。
*
雪懷慢慢地踏著雪,往他從小長大的家中走去。
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雪懷。”
風聲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得能聽見落雪的聲音。
他停下步子。走著神,反應也比平常慢,來不及去看來人是誰。
等到眉間帶著血色佛印的黑衣少年在自己麵前站定,堵住他去路時,他方才覺得大事不好——
雲錯居然一路追著他,追到了這裡?
雪懷警惕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兩步。
雲錯沒有動,但這人天生陰戾克殺,彆說還有個血佛印,他單是站在那裡就已經很嚇人了,如果換了彆人被他這樣連著攔下兩次,估計魂都要被嚇飛。
可能是少仙主的青睞之喜,也可能是殺身之禍。
雲錯道:“彆怕,我看你直接衝了出來,怕你招惹上那些鬼怪,所以一路跟到了這裡。”
雪懷信他才有鬼。他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就沒見雲錯扶過貧。
雪懷看了他半晌:“我快到家了,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你的夥伴應該在等你。”
禮貌又疏離的語氣,好像在催他,你快點走,好不好?
雲錯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些什麼,可是什麼都沒說。
雪懷立刻決定敵不動我動,然而沒等他邁出步子,雲錯卻突然出聲了:“你沒穿鞋。”
雪懷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望見了自己在雪裡凍得通紅的一雙腳,藏在錦繡長衫下,連老翁都沒發現。
他剛剛思緒混亂,根本沒覺得冷。仙界向來沒有凡間那些迂腐的規矩,他素日任性灑脫慣了,也不覺得這樣不成體統,隻是雲錯的話讓他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慍怒:“我似乎沒有礙著雲公子,我這個人偏好不穿鞋。”
“為什麼?”雲錯問他。
他似乎沒聽出這是一句搪塞的話,反而認認真真地想要知道答案。
“……”雪懷對上雲錯那雙暗沉的眼睛,卡了殼。
雲錯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忽而湊近,雪懷來不及躲,便被他一把抱起來,放在了路邊的石凳上。
懷抱很穩,動作很輕,可那個態度是強硬讓人無法拒絕的,連掙紮的空間都沒有。
少年人遠比他想的有力氣得多。雪懷聽見一句話低聲擦過自己耳畔:“彆動,我手勁大,你會疼。”
雪懷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他向來不做無用之功,故而安安生生地沒有動。
雲錯蹲下來,伸手握住他的腳踝。絨毛短靴過了一道熱氣套上來,暖洋洋的。
這式樣相當土氣,顏色也不好看,是能把雪懷最喜歡的暗青色做得醜不拉幾的那種土氣,一看即知是他的父輩流行的仙界款式。銀狼的絨毛,價格肯定不菲,唯一的優點大約隻有“實在”兩個字,須臾間就能保藏近乎於燙的熱度。
雪懷不是沒被人這麼伺候過穿鞋,但讓他覺得難以置信的是,幫他穿鞋的人居然是素日孤高傲岸的雲錯。
低著頭的模樣,認認真真地給他緊著翻開的絨毛口。少年人的聲音有些低沉:“我的你穿不了,隨手買的,若是不喜歡,回去丟了便是。”
雪懷怔住了,皺著眉製止他的動作:“你這個人,為什……”
雲錯道:“這樣就不冷了。”
他站起身來,身影頓了頓,似乎是想回頭看他,但是最終沒有,隻是淡聲道:“我走了,沒有彆的意思,順手一幫而已。現在你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雲:我真的沒有彆的意思,叫我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