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來:“?”
雲錯輕聲說:“生日快樂。”他呼出的白汽往上飄散,跟著星星的方向升騰,溫溫柔柔的。
他將那一盒沉沉的吃食塞進雪懷手中。上頭用法術撐出了一個小結界,讓熱氣跑不出去,雪水透不進來。
雲錯說:“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你,就用這個當你的生日禮物了。”
這禮物也太敷衍了些,不過比起彆人還是好了不少,不過分貴重,又是他愛吃的。
上輩子雪懷就經常詬病雲錯的審美,雲錯給他送的東西往往都是花裡胡哨不好看,土氣還不實用的東西,比如什麼黃金拂塵啦,七彩披風帶大紅袍啦……等等,可送給彆人的東西卻從來不會這樣難看,雪懷對此頗有微詞,最終都還是忍了。
雲錯自己也不會收拾打扮,連頭發都要雪懷幫他修剪。
雪懷一開始也是個什麼都挑剔的嬌氣小少爺,後來跟著他,什麼苦都吃得,什麼場麵都見過,反而沒什麼非要不可的東西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是什麼。
雪懷瞅了瞅食盒:“那你宵夜吃什麼呢?”
雲錯道:“沒關係,你吃吧。”
雪懷“哦”了一聲,彎起眼睛道:“今天我生日,那我不客氣了?謝謝你啊。”
雲錯也衝他笑了笑,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
仙界宮市陸續關閉。
街麵上的人漸漸的少了,便顯得那一頭銀發、周身冷肅的年輕人格外惹眼。
“少仙主,選好了嗎?”一個古玩店老板朕正要關張,看見他來了,立刻便笑開了,“最後給買了什麼?”
“一屜吃的。”雲錯說。
老板道:“吃的也好,吃的實在,比起古物玩意兒,年輕人說不定更喜歡。”
這裡整條街的老板們都知道雲錯在選東西,說是要送給心上人。這可算是天雷動地火千百年來頭一遭新鮮事,隻可惜雲錯明令他們保密,隻在他們的出謀劃策下,挑選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
這位少仙主的品味實在是不敢恭維,尋常的顏色在他眼裡看來仿佛有差似的,總是選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越花哨的,他越覺得好看。
來了又走,轉了一圈又一圈,消磨掉大半時間,最終卻什麼也沒敢買,說是怕那個人不喜歡,說怕唐突了那個人。彎彎繞繞,問他心上人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這位少仙主也不知道。
雲錯低聲道:“我不知道……他現在喜歡什麼。”
唯一能確定的,隻有雪懷前幾日親口找諸星要的小籠包。他覺得這東西太過簡單,拿不出手,但太貴的雪懷不收,太隨意的他自己不願送,仿佛除了買下它以外,其他的禮物送出去都會變成死局。
好在雪懷喜歡。
孤絕勁挺的背影好像隨著風似的,微風過後,隻餘原地微不可查的雪竹清香。
雪懷瞅了瞅自己腳上這雙醜不拉幾的鞋子,站起來踩了踩,意外的暖和。
回了雪家府邸,他將這雙鞋脫下來,著人清洗乾淨後包好,和用感謝信包著的五十枚金瓜子一起送去了雲家。
他有點試探的意思在裡麵:如果是為表謝意,一般人直接送錢和信件去便可以了。若是想表達撇清關係的意思,那麼就把鞋原樣還回去。
他兩樣一起送,無非是看雲錯會留下哪一種。
畢竟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雲錯會在見了他第一麵的時候衝過來把他抱住。上輩子他主動招惹,雲錯找上他不奇怪,但他這輩子有意避開,雲錯反而還找得更快了。這事情實在是有點驚悚。
隔天他收到了雲家的回複,沒有彆的,僅僅是將那雙鞋退了回來,錢也退了回來,隻留下了他的感謝信。
雲錯簡短地寫了四個字:“小事,不必客氣。”
兩邊都很客氣,雲錯的態度也挑不出缺漏,雪懷便暫且將此事放下了。
*
雪何是在他回來後的第二天早上回家的。這次百鬼夜行和雪懷記憶中的不太一樣,雪何似乎被嚇破了膽,最後是由著雲錯的那幫子兄弟給送回來的。
柳氏看他渾渾噩噩,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心疼壞了,每天又是燉湯又是找靈藥的,每次燉了湯也要順便往雪懷那裡送一盅,雪懷悉數喂給了房中一隻養來當垃圾簍的饕餮鬼。
除此之外,他連他父親的夥食都注意到了,此前向來由柳氏做飯送去他父親冶煉兵器的深花台,雪懷則讓老翁在不驚動柳氏的情況下替換他父親的飲食,確保沒什麼問題。
不是他草木皆兵,上輩子戰場上瞬息萬變,他死得突然,歸為氣數已儘不是不可以,但他死後雪何與柳氏的表現實在是讓人無法放心。
除此以外,他當時離家隨雲錯去了北邊仙洲,幾年不回來,他那一向精神飽滿的父親卻莫名其妙地生了重病,纏綿病榻,病去抽絲一般地怎麼也無法好儘,到後麵出門遛彎還摔了一跤,自此無法下地活動。
現在看來,疑點重重。
雪宗忙完了手裡的事情,第二天也回來了。
“你弟弟說你跟他一起,怎的你先回來了,他嚇成這個樣子?”他找雪懷談了談,神情嚴肅,語氣卻十分軟和,有那麼一點謹慎的意思,“小何哭著跟我說你沒管他,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哥哥。小懷,你告訴爹,當時是什麼個情況?你姨已經找我鬨了。”
雪懷管柳氏叫柳姨。
他不緊不慢地道:“我當時建議他跟我一起殺出來,他不願,我便想著先出來找人幫忙,回頭再去接他。事態緊急,我顧不上跟他細說。”
他拎起茶杯送到唇邊,微微一笑:“卻不想,小弟是這般想我的。爹,你有功夫問我有沒有花心思在小弟身上,不如早些送他去拜個好師傅。十四五歲的人了,連刀都不敢提,說出去也是丟我們雪家的臉。”
雪宗咳嗽了幾聲,仍舊想要努力拿出當爹的威嚴來:“好了,你平日裡讓著他是好事,有委屈了也要跟爹說,這些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等千年後你爹羽化了,兄弟倆有個伴,這才是長遠的考慮。”
雪懷笑:“嗯,您放心,我有分寸。”
“倒是那個雲錯,他的人大老遠地把小何送了回來,咱們家應當請他們吃頓飯。”雪宗道,“這次也多虧了他們,那片仙鄉的百姓也沒遇到什麼危險,我明日要去隔壁仙洲辦事,你代雪家好好跟人家道個謝。”
雪懷楞了一下:“爹,雲家錯綜複雜,雲錯此人也不是等閒之輩,跟他搭上關係未必有好事,寫封信過去致謝便罷了。”
雪宗倒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你說得不錯,不過雲錯此子前路非凡,讓他有個印象也是好的,往後他說不定能當我們的大主顧。我們雪家跟什麼樣的人沒打過交道?極淵屍鬼的生意都敢做,沒道理大活人的生意不敢。”
雪懷覺得有點頭疼。他忖度片刻後,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讓雪何去做。雲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雪家的二少爺,沒有理由這等事都要我來插手,我到時候露麵道謝即可,剩下的就當是磨煉小弟了。”
雪宗乍一聽沒聽出什麼不對來,也同意了他的說法。
*
三天後,雪懷送父親離開仙洲。隔天,雪何興奮地向雲家發出了請帖,希望雲錯能來赴宴。
其實那天送他回來的是跟雲錯關係挺好的一乾紈絝,雲錯本人追著雪懷出去了,根本沒注意他。
“少仙主,去不去?”尋仙閣,少年們把收到的請帖紛紛擺出來,嬉皮笑臉的,“是那個非說自己是親生的雪家二少爺,膽子真大,見了您一麵就敢請您吃飯。是看上您了吧?”
他們都知道雲錯的脾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願意逢迎的人,頭破血流都不願意去逢迎,連做戲都不肯。
所以也就導致了這位少仙主,快十七歲了還沒個對象。曾有非常顯赫的人家找他聯姻,他一律回絕,任他們威逼利誘百般手段,連點眼神都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