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法力全部使不出來,隻能將根骨靈氣彙聚到身上,能擋一點是一點,等到他砸出一個空隙後,手肘處的皮膚已經崩裂,滲了點血,濕濕黏黏地藏在衣襟裡。
雪懷鬆了一口氣,又撿了幾根堅實的木頭,將這個縫隙捅開,而後不甚體麵地鑽了進去。
落地就把他嚇了一跳——
離他三五步遠的地方,橫著一具乾癟的屍體。
此人應當已經死了很久了,風都能將他吹為齏粉的程度。雪懷走過去看了看,在地麵上找到幾個石刻的字:大荒三年雷火浩劫,修行不靈,應劫而死。
再走幾步,這個洞穴便變得更加可怖——雪懷越往深裡走,見到的就越不止屍體這麼簡單。這山洞裡不知堆積著多少人的骸骨,行走坐臥,大部分都是走火入魔就地羽化的。走到最後,終於看到了一些有人活動的跡象——大約是覺得成片的屍體乾擾修行,有人把這些骸骨分揀起來堆放在一邊,碼得整整齊齊。
還有一些年月更久的,嵌在山洞的岩石裡,連麵目都模糊了,雪懷還看見了複雜的壁畫,上麵畫著飛禽走獸,深春花木。
雪懷越看越奇怪,總覺得這些畫上的東西不像是魔界的東西,仿佛……和仙界更近一點。
是一個扭曲的、沉悶的仙界。
死氣沉沉,黯淡無光,還有形象極為高大的人形——幾乎大到可怖的地步,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雪懷仰頭仔細辨認,居然找到了幾個認識的人——
有橫行江湖算命的江湖騙子,有開黑心鋪子的老板,這些人雪懷小時候或多或少有印象,更多的則不認識。還有一個麵目陰沉的男子,被雲霧包裹,似乎是雲錯的父親。
走到最後,他看見了一個抽著花煙的女人形象。
和彆的猙獰可怖的形象不同,這壁畫上雕刻得很美,眉眼含笑的女人,溫柔慈和得如同神靈。
這是雲錯的母親。
雪懷走到這裡就明白了——這個山洞是雲錯本人的心中幻景。
觀心術。
他聽說過這種修行方法,和他未來要深入自己的記憶、追查上輩子的疑點所必將用的辦法是一樣的,非常凶險,如果沒有人盯著,一旦走岔,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想學觀心術是為了看清上輩子不為人知的細節。雲錯又是為了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探查自己的記憶和內心呢?
雪懷停下腳步。
走到儘頭,麵前的天地煥然一新。他踏上去,寒氣用來,雪哢嚓一聲碎了,慢慢化開,而後又重新凍結。
山洞裡麵居然下著雪,連這整個地方,都是雪懷熟悉的——那種令人心悸的熟悉感讓他汗毛倒數,脊背發涼。
這是他死前最後一戰的荒原,也是雲錯的故裡。那天蒼茫大雪,遠處有微涼的、淡紅色的月亮。
那種鋪天蓋地湧來的、徹底荒蕪與死亡的氣息喚醒了雪懷最不願麵對的一段記憶,魂魄離體,他一回頭,便看見自己的身體軟軟倒下,整個世界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這山洞中積壓的陰靈緩緩從背後逼近,窺伺著他。
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的心魔還是雲錯的心魔,強烈的眩暈感和陰息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手肘的血染透他的衣襟,滴答一聲墜落在雪地中。這微茫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響卻讓雪懷清醒了——他被激怒了,帶著前所未有的戾氣踏上極寒的地麵,反手結出一道梵天的金剛印,將身後聚攏的陰靈悉數打散!
他冷冷地說:“我現在是活人,不勞你們惦記了。”
這幻景是雲錯的心魔中心。窺探人心時,自己也容易被蠱惑。雪懷劇烈喘著氣,死亡這兩個字是他經曆過的最極致的恐懼,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尋尋覓覓,終於在雪原的儘頭找到了雲錯。
他閉目,靠在雕花繁複的廊簷下,肩頭是拂不去的雪。
*
幻景中的場景又變了,雲錯身後是華貴喧鬨的亭台樓閣,唯獨他這裡靜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