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何聽人說,雲錯一行人將雪懷堵在了深花台,好像是沒打起來,最後居然還一並言談甚歡。
有家仆是從深花台那邊送飯過來的,帶著笑意說道:“都是年輕人,不打不相識,這下老爺也能安心了,少主辦事從沒讓人失望過。”
柳氏從旁邊經過,滿臉沉悶的怒氣。她被披風裹得整個人像是瘦長的一條黃鼠狼。
她看樣子是要出門。
雪何察覺到不對勁,追上去後,卻被他母親罵了回來:“你看看你,三番五次貼上去,還不如你哥當甩手掌櫃來得討人喜歡!”
雪何不敢吭聲。
柳氏看見他這副模樣,也歎了口氣:“娘出去一趟,你哥……隨便試個武器,居然把蝙蝠全打死了,這事你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再去買一些回來。”
雪何乖乖應了好。
柳氏在監視他們,他一直都知道。不僅雪懷,連雪宗和雪何自己,柳氏都一定要把他們的行蹤掌握在手中,她去黑市買了魔蝙蝠,用血飼養著,神不知鬼不覺,時至如今從沒出過岔子。
今日卻是頭一次例外。
雪何總覺得,雪懷近日變了許多。雖然性情沒有大改,但是做事方法,對他們的態度卻有了很大的變化。仔細想來,仿佛是在外時低調收斂了些,在家中卻更加任性獨斷——以前,他可是反過來的。雪懷在外麵天不怕地不怕,在家中護短護得人儘皆知。
他突然想到自己沒送出去的那些信——他趁雪懷不注意,直接喂給了饕餮鬼,預備到時候雪懷問起來,就說送丟了,被饕餮鬼跟在身後一路吃掉了。
他蓄意要讓雲錯那幫人討厭雪懷,這樣他的哥哥就不會去搶他的人脈了。
現在看來這個辦法不保險,雪浪紙燒不掉,他當時也沒能想出更好的處理方法。得趕緊在雪懷回來之前把那些信掏出來才行——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雪懷的房間,還沒轉過彎來時,便聽見了雪懷的聲音:“你在乾什麼?”
他嚇得一跳,立刻轉過身來麵對雪懷,不想看見雪懷的那一刹那,更是魂都要嚇掉了。
雪懷立在庭院中,手裡挽了一張銀弓,弓弦繃到極致,箭尖直指他眉心。這天他一身白衣,黑發烏黑,侍女為他用金色的流墜挽出形狀,本就是清冷沉靜的一副模樣,此刻沾染刀兵戾氣,竟然生出了一等一的殺氣!
雪何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看清了雪懷的眼神——冰冷,幽深,沒有絲毫憐惜。
他是真的想殺他!
雪何出聲,發覺自己連聲音都在打抖:“哥,我,我來幫你開窗,我娘說,說這幾天將宅子中打理一下,通風透氣。”
雪懷紋絲不動:“以後,除了我自己,任何人不得踏入我的房間。另外,你沒有彆的話要對我說了?”
雪何哭腔都要出來了,他艱難地道:“哥,你的信,我前腳送出去後,後腳就被你房裡的饕餮鬼跟著吃了,我不知道,今日聽了老伯他們說你被堵在深花台,我才想到這件事,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雪懷歪了歪頭,吐出兩個字:“雪何。”
雪何嚇得一激靈,看見他指尖微微動了一下,仿佛即將鬆開。
風聲乍起,銳利的箭響劃破耳膜,跟著一並響徹庭院的還有雪何的驚聲尖叫——他頭暈目眩,眼前一黑,隻覺得萬念俱灰。
但那風聲卻靜止了。
他閉著眼睛,卻自眉間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麻癢,帶著濃烈的殺氣懸停在此,仿佛下一刻就會釘穿他的頭顱。
“事不過三,雪何,你還有兩次機會。”雪懷衝他溫柔一笑。
雪何睜開眼睛,發現這枚箭頭停留在自己額前半寸的地方。隨著雪懷收起法力,泛著光的箭頭也應聲掉落,啪嗒一聲——貼著他的額前,從他脖頸前劃過,在喉頭劃開了薄薄一道血痕。
他的腿一下子就軟了,半天站不起來,好像已經死過了一次,整個人散了架似的。
雪懷淡淡地道:“回去收拾一下,父親要回來了,你這副模樣著實難看。”途經他時,雪懷順手拍了拍他的頭:“乖。”
這就是雪家寵雪懷的方式——除了這一點以外,生日宴要大張旗鼓地辦還有個原因,便是雪懷的生日,剛好也是他亡故的母親慕容宓的生日。
當初雪懷的母親算是下嫁,生下雪懷後不到十年便病逝了。慕容是大姓,也是有名的仙門世家,雪懷的外公外婆從來都沒給過雪宗好臉色,認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但這麼一對性格執拗古板的老人,卻對雪懷相當的好。柳氏嫁進雪家後,慕容家就不再允許雪宗踏入仙門半步,雪懷卻還是時不時跑去看望老人家們,他們也疼他疼到了骨子裡。
人儘皆知,雪懷以後是要同時繼承兩個家的家業的。
他跑去告訴自己的父親:“今年我的生日宴便不辦了罷,隻是個十七歲生日,沒那麼重要。”
雪宗堅持道:“那怎麼行?年年都辦,今年突然不辦,彆人還以為我這個當爹的偏心小兒子,不管我們的小懷了。你母親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也會來責備我的。”
雪懷笑:“哪有人會這麼想?更何況母親最喜歡輕鬆自由了,她看見我過個生日都要講究繁文縟節,反而才會心疼。”
雪宗不置可否。
雪懷安靜地道:“我想生日那天去給娘親上個香,再去看望一下外公外婆,可以嗎?”
最終商議下來的結果,是生日宴照辦,不過隻是縮小範圍,辦成家宴。中午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就算過完了。
雪懷則找青鳥向外公外婆那邊傳了信,詢問什麼時候上門合適。
慕容氏遠在兩個仙洲之外,青鳥來回一趟要三天,剩下的時間裡,雪懷則專心致誌地畫他的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