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1 / 2)

那種孤絕、狂熱、黑暗可以將人拉入深淵, 等到如同溺水的人墜入幽暗的水底之後,方才能在深淵之上窺見他發著光的幻影。

雲錯是個幻影, 抓不到,握不住,追不上。他永遠是眾人眼中那個完美的少仙主,未來鐵血手腕的帝尊, 他自有他的銅牆鐵壁, 不允許任何人踏足。這麼多年來, 最了解他的多半不是人,反而是他寵著的那隻呆瓜貓。

等上一世的雪懷想明白這點後,他已經為雲錯背離了自己原本的人生。最後他與他關係冷淡、時常吵架的那段時間, 他也看明白了:雲錯其實一直沒有長大,他仍舊是那個在幽寂禁閉的大宅中, 獨自生長的半魔的孩子。

從一個沉默寡言的小豆丁, 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

他日複一日地逗著貓,看著昏沉迷蒙的世界, 臉上也不曾出現笑容。他冷眼旁觀抽花煙的女子最後形容枯槁, 帶著怨毒的詛咒和恨意死在他麵前,又毫無波動地看著關了上十年的大門突然打開, 一大群人帶著模糊不清的笑臉圍在他身邊,眾星捧月。

小孩就是這樣, 排外, 孤僻, 任性, 固執。

或許還有那麼一點無人察覺的可憐。

他笑了:“雲公子是人人皆知的青年才俊,日後整個仙洲都要仰仗你,又何來躲的說法。家父成日催著我再請您上門一次,好將功補過,當做上回未曾好好招待的歉意。”

明著躲是躲不過了,雲錯心思縝密,也敏感得很,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又會生出什麼事端。

雲錯不再說什麼,他道:“等他們回來罷。”

雪懷倒了兩杯茶,一杯給他,一杯給自己。雲錯沒有留在屋內,怕他不自在似的,又去廊簷荷花池邊坐下了。

滿院殘荷悉數被摧折殆儘,這種可怖的破壞力甚至讓帶著靈性的池水久久無法回流。雲錯便好似沒事做似的,這邊灑點治愈術,那邊修補一下,慢慢地殺著時間。

雪懷和他隔半扇門,用珠玉紙慢慢打磨著一把短匕,順手又將圖譜展開,在最近一卷沒畫完的兵器圖上添了幾筆。

片刻後,他忽而聽見門外人問道:“雪懷,你以後會繼承深花台嗎?”

雪懷遇到一個圖紙上的小難題,分神思索著,隨口答道:“會罷,等我爹什麼時候想退休了,我就來幫他做生意。萬一他不願退休,我大約會去考個公務.員什麼的。浮黎宮照拂我們,七殺星空缺已久,我去做個星官也不錯,那邊待遇比天庭好,放假時間也很長。”

好一會兒後,雲錯的聲音傳過來:“這樣很好。”

又補了一句,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九洲不太平,你不要出去跟彆人打仗。”

雪懷詫異地往外看了一眼,道:“不會的。”

雲錯“嗯”了一聲,接著沒說話了。

雪懷開始覺得有點意思——雲錯自己還不知道前路如何,居然就來勸誡他了。當年,老帝尊就要不要把九仙洲之主的位置傳給雲錯猶豫了許久,結果還沒琢磨出來結果就已經羽化,撒手人寰。雲錯更因為那一半的魔族血統而不斷遭人質疑,前路並不平坦。

那之後他們的每一步路,都是一起咬著牙拚出來的。

“那你呢?”雪懷想了想,“你也隻得十六七歲罷,以後想乾什麼?”

“我想學治愈術,當藥修。”雲錯說。“以後說不定可以考一個神農使,往後你我二人能在天庭見麵。”

雪懷怔楞了一下,沒有繼續問下去。

雲錯的理想當然不會是普世濟民。他白天帶來的那隻銀灰色的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雪懷記得這隻呆瓜貓後來瘸了一條腿,似乎因為靈根缺損的原因,又傻,身體又不好。

上一世的雲錯曾為了這隻貓四處尋求藥修,但這貓傷的是先天根骨,就算是神農再世也無能為力。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滿院冬荷都被雲錯治好了,到了後來,細碎的枝葉生長的聲音中當真摻雜了一些細小的雨聲,遠看是雪,落地又變成了雨。

遠處傳來少年人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充滿生機,神木橋梁踏上來咯吱咯吱的,老翁在旁邊撐著傘,滿臉笑容:“回家了,少爺們。”

他們便各自告彆,而後回家。

雲錯撐傘來到雪懷麵前,問道:“以後我可以來你家找你嗎?”

雪懷:“……找我乾什麼?”

雲錯說:“我家有上次太上老君串門給的天庭公考經典例題,還有福壽祿三星總結的做生意之道,以及浮黎帝君的神兵獨家秘笈……”

雪懷懷疑地看著他:“有這種東西?”

雲錯點點頭:“有的,還有一本是萬兵圖,記載了神界所有的法器與神兵,你今日用的那個兵器說不定大有來頭,能在上麵找到。”

雪懷道:“好吧。”

雲錯卻像還是不放心似的,又問他:“時間呢?是我上來找你,還是你找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