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一想, 也很快明白了:白鳳雪原是雲錯在魔界的故裡, 當年魔界起事聲討雲錯的身份, 故而才派他出去平息事端, 雲錯對這個地方有著某種執念。而尋仙閣, 則是雲錯來了仙洲之後去過最多次的地方。
仙魔的兩重身份從來都是雲錯無法避開的業障, 這應當就是雲錯的心魔了。
他從進來前看見的抽花煙的女子像,也證實了這一點。
那個魔界女子深愛著當今帝尊, 為了愛情放棄了魔族公主的身份,以一人之力把雲錯帶到仙洲撫養大, 希望著他有朝一日能被父親承認。
然而, 仙魔本就殊途, 雲錯有著仙和魔的根骨,魔的眼睛,很難在這片土地上找到自由與安樂。她嚴厲地教養他,又因為他陰戾沉悶的性子覺得失望, 動輒打罵, 最後自己染上了吸食魔藥的毛病,在一個雪夜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那個時候雲錯已經十歲,他仍然無法完全融入仙界, 卻又再也回不了魔界,隻能在兩個世界的邊緣遊走,仿佛一個被人遺忘的鬼魂。
十一歲, 帝尊想起來有他們這個兒子, 開始拜托各路仙家照拂他, 並且有意鍛煉他。雲錯從此得了個“少仙主”的尊號,但他仍未能融入這個繁雜的仙界,反而一天比一天孤高沉默。
他從不要父親那邊人送來的錢,他母親給他留下的一切足以讓他衣食無憂,宅邸的深門日複一日地關著,仿佛就要如此衰朽下去。
十三歲,帝尊出巡九仙洲,九十九隻鳳凰驅動的金鑾聖駕就如同太陽那樣奪目,翱翔在九天之上。雲錯淡漠地站在遠處,袖手旁觀,那一刹那,他心底生出了一種悄無聲息的、燃燒般的渴望。
他也要到那個位置上。
他不要那個人送給他,他要自己把它拿回來。
那或許是比仇恨更深重的一種渴求。雪懷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唯一的感覺就是雲錯此人,仿佛欲壑難填一般,窮兵黷武也要跨越十七洲仙魔妖鬼,將所有東西握在手上,但當他真正將其掌握在手中之後,他又會仿佛玩厭了玩具的孩子一樣,提不起興致。
一個不美麗的世界,雪懷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何那樣執意地要掌控它。
對雲錯而言,這是一片昏沉的、難以看清的天地。
就像魔界之於雪懷,他看不清,故而無處下腳。
*
天已經很暗了。
那種血色的霧氣依然在彌漫,隨著黑夜的深入越發濃重。
雪懷現在彆說是踏出山洞,他隻要離開雲錯製造出的這個幻境中心,立刻就如同進入了完全的黑暗中一樣,連方向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他裹著雲錯的外袍——雲錯在他的毆打之下主動上交的,問道:“我們天明後再下去嗎?”
他沒告訴他自己怎麼找到的他,隻說是呆瓜貓帶路。
雲錯說:“趁早下去的好,你上回被陰靈魘住了,氣脈虛浮,在這裡呆得越久,你越危險。”
雪懷難得有點遲疑:“可我看不清魔界的路。”
雲錯溫聲道:“我背你下去,雪懷。”
雪懷:“……”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的確是不二選擇,但他怎麼像怎麼覺得怪異。
他覺得自己大概也有病,眼前這個人強行抱過他兩次,嚇過他兩三次,還有這次差點把他衣服扒了,他卻還要相信這個人的話。
雲錯卻沒有多說,他過來在他麵前蹲下,催促道:“走吧,你身體撐不住的。”
雪懷隻得爬上他的背。
雲錯的背很堅實,聽說魔族人生長比仙界要快,或許是這個原因,他的體格不像是少年人,反而近似於成年人,挺括、硬朗,帶著鋒利的英氣與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