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雲錯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隻道:“我家不順路,你送完他們再來理我罷。”

雪懷便跟著他坐著馬車,從雪家府邸繞了個大圈兒,最後又回到了自己家門口。

雪懷問他:“你怎麼不下車?方才經過你家了嗎,我不記得了。”

雲錯看著他,忽而問道:“雪懷,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雪懷愣了:“什麼?”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這問題問得奇奇怪怪,雪懷想了一下後,忽而笑了笑:“喜歡好人,真心對我好的。”

“不是平常的喜歡,如果那個人要當你的道侶,你希望是什麼樣的人呢?”雲錯很有耐心。

這次雪懷楞了更久了。

他今天又喝醉了,對上雲錯那雙幽深的眼時,隻覺得頭暈,可又怎麼避都避不開。就像回到了那天在冬荷池邊的場景,雲錯就是這麼看著他,叫他的名字,讓他隻想著他。

雪懷努力提起精神想了想:“我不知道。該是誰就是誰罷,我有個未婚夫,可我沒見過他。”

雲錯的手指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又放鬆了,輕聲道:“未婚夫?雪懷,你躲我也也編個像樣點的理由。”

他仗著他頭腦不清楚,連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日親昵一些。雪懷沒有察覺到,隻是揉著太陽穴,有些疲憊似的仔細回想:“有的,我爹跟我說過。”

他在這一刹那有些分不清現在和上輩子。

上輩子,他定親是早於雪何的。他父親做主把他跟另一個人綁在了一起,但他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隻聽他爹說對方約定五年為期,每年送一封婚書過來,仿佛是某種執拗的宣告。

隻是由於雪宗要求的原因,對方不能署名,唯有做出一番事業之後才有資格堂堂正正地上門提親。

他父親說:“你們年輕人衝動,做事全憑喜好感情,可我們當大人的,要考量出身,靈根,血統和前途,一切都不安穩的時候,也不好給你許諾未來。故而我現在也不能讓你知道他是誰。如果你們兩個孩子當真有緣,五年後再坐下來好好商議罷。”

那時候,他已經跟著雲錯離開了家鄉,回來的次數有限,他爹生著他的氣,可又盼著他回來,私下裡給他訂好了親事,終於等到他略帶生氣地回了家,問他為什麼要隨便安排自己的終身大事。

問起時,雪宗也隻是反複向他賣關子,保證道:“我這個當爹的不會坑我的心肝寶貝兒子,爹爹為你尋的道侶,一定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你肯定喜歡!”

那時他想著,天上地下最好的人不出雲錯,但他沒說出口。

他知道父親其實是想念自己了,隻是想讓他回來看看。

再後來就是他父親重病,沉睡不醒。他回來探病,雪何拿出一紙深紅的求婚書,告訴他:“仙主向我提親了呢,隻可惜爹沒醒來,看不到。哥,你會祝福我的罷?”

現在想來,按照他爹寵他上天的性子,給他安排的親事不會比雪何差。但他後來都沒有機會問問他父親那個人是誰,雪宗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他死後的事情了。

這一世又太早,他也不知道他本來的生命中,該和誰相伴永遠。

他未來要繼承深花台,如果必要,也不是不能接受聯姻。總之重來的這輩子,他對自己已經沒什麼想法了,惟願他父親能平安康樂而已。

“該是誰就是誰罷。”車廂中的熏香熱騰騰的,熏得他昏昏欲睡,連帶著聲音都帶上了些微啞的困意。他眼中的清亮光芒終於也黯淡下去,快要睡著了。

到了地方,雲錯伸手輕輕碰了碰他,“雪懷,回去睡,外邊冷。”

“嗯。”

話是這麼答應了,卻仍然靠在車廂邊,微偏著頭的模樣,眼睛已經閉上了。

雲錯看了他一會兒,默不作聲地脫下自己的外袍把人裹住,打橫抱下了車。

冬風很冷,雪懷被吹得一激靈,發現雲錯抱著他,立刻掙紮著要下來。雲錯卻在他眉心一點,施了個安神的小法術,低聲道:“現在可以睡了,沒事。”

雪懷還是說:“嗯。”

沉沉困意再次上湧,雪懷放任自己的意識在溫暖中沉淪,恍惚間覺得抱著自己的是已經過世的娘親,或者他那不靠譜的父親。

又或者,是上輩子的哪個人,在每次的慶功宴結束後抱他回去,沙場的煙塵和長風吹動那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是誰呢?

那是一種隱秘的期待,軍中太苦,離家太遠,他總覺得那是自己在做夢,想來安慰自己的一個幻影。

他已經沒有喜歡的人了,就像他並不討厭他父親說的那個“天上地下第一厲害”的未婚夫,後來想通了,便不拒絕。他知道如果沒有意外,會有個人和他彼此扶持,陪伴一生。

至少可能是個對他好的人,沒讓他活了一輩子,連個盼望都沒有。

雲錯看著懷裡的人,使了個隱身術,帶著他推門進入他的房間。

把牆角正在咬雪懷的琴譜的饕餮鬼嚇了一跳。

他把雪懷放到床上,替他脫了鞋襪,寬了外袍。床褥柔軟乾淨,雪懷的房間就和每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的房間一樣,精致華貴,處處都透著他的氣息和影子。

指尖輕輕刮過睡著的人的鼻子,雲錯垂眼注視著他,低聲問:“該是誰就是誰,那麼,可不可以是我呢,雪懷?”

“可以是雲錯嗎?雲錯,就是那個把你騙去當他的左護法,和你吵架,凶巴巴的雲錯。上輩子他也給你送過婚書的,要不是伯父堅持不準,他說不定也有機會親口對你說一次,然後當你的未婚夫,可他連保護你都做不好,你願意和他……”

他低聲問,說到一半時,哽咽無聲。

原是沒有指望得到回答的,可心臟就是不聽話似的砰砰跳了起來,和執念糾纏在一起,穿過兩次生與死,穿過他此生最強烈的欲望。

他想知道答案。

一輩子的時間,他不知他,他不知他。但他就是想知道答案。

仿佛是感知到身邊有個人快哭了,雪懷從被子裡胡亂伸出手來摸了一通,拍了拍空氣,又縮回去。帶著濃濃的鼻音,哄著擠出一個茫然的音節。

他說:“嗯。”

“畫了什麼,畫了什麼?”

其他少年們都想湊上來看,可都礙著兩人沒動,不敢湊得太近。然而在雪懷反應過來之前,雲錯眼中閃過一道微茫的光,又擦了一遍,將那轉瞬即逝的桃花也擦掉了。

留眾人一頭霧水。

雪懷也問:“你剛剛畫了什麼?”

雲錯鬆開他,低聲道:“……不告訴你。”

*

來都來了,雪懷乾脆請這些少年人去深花台吃了頓便飯。老翁簡單炒了幾個菜,加了分量,一群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雪懷深諳化乾戈為玉帛的道理,這些少年家中的關係出了仙洲,走遍天下都不怕,拉幾單生意也是順便的事情。飯畢,他以主人的名義開放了深花台的冶煉室和兵器室,讓少年們儘情觀賞。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對兵器有著狂熱的愛好,雪懷發揮奸商本色,不動聲色地先提價後打折,順便清理滯銷的冗餘庫存,一口氣賣出去了許多樣天價珍品。雪宗若是知道了,嘴巴都要笑歪。

老翁陪著少年們參觀、介紹,雪懷打了招呼出來透氣,順手便將前幾天贏回來的法器拿在手中,端詳了起來。

像刀不像刀,像棍不像棍,有點像人間的火銃,卻沒那麼笨重,也找不到扳機。

雪懷將它倒過來看了看,發現尾端有個鳳凰樣的凹槽,張開著,裡麵是深刻細密的血槽,看樣子還是個要用血飼開啟的法器。

雪家的兵器和軍火一向是仙界九洲第一,冷兵器例如刀劍這些東西,直接壟斷了浮黎天尊親筆的圖譜和最好的冶煉工藝,每年隻需拿雪家深花台結出的櫻桃果實上供即可。這些東西都是直接用法力催動的。熱.兵.器則是仿著人間的火銃炮台等物,用法器將使用者的修為與靈力放大,效力強,但是不好操縱,反應也很慢,各有各的優劣。

“天上那幾隻蝙蝠,是來找你的嗎?”

雲錯的聲音突然自他身後傳來。

“什麼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