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雲錯所在的位置不惹眼, 但他這個人本身就很惹眼。他天生帶著一點邪性的冰冷戾氣, 眉間紅色的佛印非但沒能削減它,反而給他在邪中添上了幾分陰狠,那雙如深潭一樣沉靜的漆黑雙眸看過來時, 能讓人的心沉沉一跳。

雪懷在這短短一瞥中,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雲錯這一世的頭發是銀色的,他上輩子魂魄消散之前看見的雲錯, 頭發也是銀白色的。

之前他看到了,卻一直沒來得及仔細想。

仙界各種花花綠綠的發色都有, 但他記得雲錯一直到他死的那幾天都是黑發。銀發紅眸是魔族的特征,不知是否是雲錯那一半的魔族血統突然複蘇,隨著他的功法進益慢慢展露出來。

如果是, 那麼這一世比上一世提前了一點, 說明這輩子還是有些事情不太一樣的嗎?

萬一真是這樣,那麼他此後行事就要更加慎重。

雪懷很快將視線從雲錯那裡收回來, 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雲錯亦沒有看他, 隻是低下頭去把玩著手裡的一樣不起眼的法器, 想必就是從雪家這裡截胡的那一個。

諸星站起來, 客客氣氣地稱他一聲:“雪公子。”

雪懷擺擺手:“廢話不多說,諸小公子, 我今日是來取我雪家的東西的。家父行事坦坦蕩蕩,我雪懷也自認不曾虧欠過誰, 不知為何惹來諸小公子的……關照呢?”

諸星的視線停在他的麵龐上, 對上他那雙明亮的眼睛, 連氣焰都不知不覺低了幾分:“……我比你要大上一歲,雪公子。”

雪懷心想還不是個小屁孩,麵上仍然順順當當地改了口,道了聲:“諸兄。”

諸星微微頷首:“方才你說不多講廢話,我也喜歡這種風格。搶了就是搶了,錢三倍賠給你雪家。東西我喜歡,若是說不通,那便各憑本事。你認為呢?”

他抽出手中的長劍,隨手一丟後噗嗤沒地,劍身發出錚然聲響。周圍人叫起好來,鼓掌聲響成一片。

雪懷卻歪了歪頭,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向眾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袖子:“可我什麼也沒帶。赤手空拳肉搏,總不好看,不如尋求柔和一點的解決方式,你認為呢?”

他過來前在兵器室裡轉悠了半天,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帶來。也幸好沒帶,那青鳥果真滿嘴跑火車,半句話都信不得。

他眼睫眨動,微微一笑。平日裡冷冷淡淡的樣子,一旦眼光彙聚,有了神情,幾乎讓人挪不開眼。

眾人一時又呆住了。

這位雪家少主,好像……也不是如同傳聞的那樣,眼高於頂?

反而很好說話似的,人也很和氣從容。

他這一笑,原本就對他有些好感的諸星連耳根都紅了,卻還強撐著維持著麵子,冷笑道:“我原道雪家做了一輩子的仙洲軍火生意,雪家少主必定是個烈性好男兒,不想是個連打架都不敢的娘娘腔。”

“英雄不以貌鑒人,匹夫才亂風雅事。”雪懷指了指他們桌上的酒鑒和飛花令筒,嘴裡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雲錯輕咳一聲打斷了。

雲錯在角落裡換了個姿勢坐著,看向他的方向:“那便行酒令罷。你單打獨鬥,總像是我們欺負你,我便和你一起,但凡兩邊有誰先倒了,那個法器便歸誰。輸家再賠上等價的錢財,大家都沒有異議罷?”

雪懷轉瞬之間就被安排去了和雲錯一個陣營:“???”

眾人皆無異議,諸星叫了令人來,氣氛漸漸火熱起來,少年們摩拳擦掌。

雪懷叫道:“我有異議。”

雲錯轉過頭來看他,眼神有點冷:“怎麼,怕我把你玩輸了?”

雪懷:“……”

雲錯又問他:“你有酒癮麼?”

雪懷:“……”

雲錯這個人,是真記仇。

雪懷的酒量其實不太行,但他敢喝的原因有二:

一個就是他醉和不醉時,其實差彆不大。

越是醉,他的眼神越清明,到最後炯炯有神,像是發了燒的病人一樣,眼睛亮到怕人的地步。雖然後果通常是宿醉在家躺上一兩天,但酒桌上他從來沒倒過。

第二,他進場時就注意到了,這群少年氣息薄弱,顯然都沒有進行過係統的修行,統統連結丹期都還沒到。雖然唯獨雲錯一個因為混合了魔與神的根骨,他看不出來以外,不過都應該是被他這個銀丹修為的人壓得死死的。

這些紈絝平常念書不用功,不敢行雅令,又顧慮著雲錯時常在劃拳時出千,連通令都很遲疑,最後商討了一個結果——讓令人換了一個彈長箏的琴女上來,隨便彈曲,如同擊鼓傳花那樣,每行一次變徵音,接到飛花的人便要喝一杯酒,全憑運氣。

所有人都相當沉得住氣,七八輪喝下來,神誌都還清醒。琴女奏了一闕破陣曲,後來又奏了一些時令小調,一個時辰過去後,這些人居然都還撐著沒倒。

酒,他們喝的不是凡間那種清淡的果釀、米釀,而是埋藏地底上萬年的長壽仙酒,是用法術化用不了的。在場眾人隻看見雪懷眼睛越來越亮,精神越來越抖擻,一點也沒有要倒的意思,紛紛有些吃不消。他們完全隻憑著一口“不能在這個人麵前丟臉”的氣在撐著。

琴音悠揚,觥籌交錯。就這麼又輪過了幾闕曲子,琴娘卻首先撐不住了,過來低聲下氣地跟他們道歉:“實在對不住各位公子,奴會的實在有限,學過的帶變徵音的小調也便隻得這麼幾首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雪懷便溫雅有力地點了點頭,溫柔地道:“你出去罷,琴留著,讓我來罷。”

說著,他從座位上站起來,順手拍了拍身邊雲錯的肩,俯身在他耳邊道:“既然你是和我一邊的,先替我頂一陣,好不好?”

清甜的酒香自耳畔傳來,帶著呼吸的溫熱。

雪懷步子是穩的,眼睛是亮的,但雲錯知道他醉了——

他跟他說話時,手軟得沒地方借力,輕飄飄地搭在他領口,微涼的指尖蹭在他的皮膚上,好像能帶來花香一樣。

他說:“好。”

片刻後雪懷就收了手,坐過去代替了琴女的位置,施施然地撥弄了幾個調子出來,而後指著雲錯,對其他人發號施令:“灌,都給我往死裡灌他。灌倒他就是灌倒我。”

他這招甩鍋甩得好,眾人都已經喝得不清醒了,東倒西歪地都去灌雲錯,有時候聽著一個音調像是變徵,不管是不是,都過去找雲錯喝一杯。

雲錯安安靜靜地一杯一杯接著喝下去,沒什麼波動,好似也沒有醉的樣子。隻在閒時,會自杯影的空隙中往另一邊看,看雪懷。

他彈琴時也很好看,隻是調子不像樣了些。一群人喝來喝去,氣氛倒是不像剛剛那樣劍拔弩張,也有幾個稍微清醒的,聽見這魔音灌耳後嗤嗤笑了起來:“雪公子,你這彈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