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個前男友(2 / 2)

即便到了此時,她仍是對黎不辭,執拗地抱著一絲期望。

“孽障!孽障啊!”花悲伸手指著黎殊,手臂不住顫著,“這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我顧念著父輩與黎家的交情,沒有讓花危與你退親,為你們一人籌辦婚事,你卻為了一個上古魔種屢次頂撞於我?”

他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同意花危與黎殊成婚,不過是心裡打著旁的主意。

師祖魂飛魄散之前,曾寫下一封傳位信。但不知道為何,花悲翻遍了整個占星殿,將每一處角落都細細搜查過無數次,卻始終尋不到那封傳位信的存在。

雖然他已經坐穩了天山掌門之位,黎殊的名聲也因黎不辭被毀壞差不多了,但他一日尋不到那封傳位信,便一日不得安心。

不管怎麼說,那封信的存在,對於花悲而言始終是一個隱患。

既然花危提出想要與黎殊儘快完婚,花悲自然是沒有阻攔他們的道理。

倘若黎殊嫁進他花家門,再為花危開枝散葉生下一雙兒女。

便是往後那封傳位信被流傳了出去,黎殊已為花家婦,不管那封信是真是假,她為了顧忌花家顏麵,也隻會配合著他向外界宣布,那封信是偽造作假出來的。

就算黎殊不識趣,非要與他爭個高低出來,他也可以以她的兒女作脅,逼迫她低頭。

黎殊雖然不知情花悲的真實想法,卻也知曉他是個趨利避害的小人,若非是有不得已的因由,他自是不會同意他們在此時履行婚約。

她不願與他多費口舌,抬手摘下鬢發間的赤金累絲鳳凰步搖,往花悲腳下一扔:“師叔不必發惱,這昏禮便就此作罷,我總會找到黎不辭,給天山,給師叔,給死去的弟子們一個交代。”

黎殊轉身便走,氣得花悲在身後又是一頓狂吼。

她走時瀟灑,看似從容不迫,卻不過是裝給外人看的。直到離開眾人的視線,黎殊強撐著的一口氣吐出去,腳下一軟,便慢慢癱坐在了地上。

黎不辭,黎不辭……他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她,哪怕再等她半日,她已經捉到了逃竄的鳥妖鵡鵡,隻待天官一來,花危便會與天官稟明一切真相。

可現在……黎殊呼吸微澀,她緩緩抬起手,抱在了臉頰上,指腹用力貼在濕透的睫上。

她胸口不斷起伏,喉間發出低不可聞的哽咽聲。淚水打濕了她的指縫,沿著罅隙慢慢滲出,飛快地墜下,落在泥土中便不見了。

沒用了。

即便她證明了黎不辭的清白,有那私牢內外斷氣身亡的三名弟子在,他無論如何也洗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罪名了。

不出三日,黎不辭就會成為惡名遠揚的大魔頭,以這般方式遺臭萬年。

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是為了東衡黎家,黎殊也不能繼續和一個魔,瓜葛糾纏。

但儘管如此,黎殊還是想找到黎不辭,問一問他,那私牢裡的三人到底是不是他所殺。

她用手臂撐起地麵,勉強支撐著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手掌一握,霜勾劍顯在掌心之中,黎殊手起劍落,斬斷了逶迤拖地的嫁衣,沿著地上的血跡尋了過去。

……

黎不辭在海裡飄了整整一個多月。

他的周身飄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像是一個保護屏障般,護著他的身體不被海底的生物啃噬。

大抵是心之所向,黎不辭搖搖晃晃,隨著逐浪飄到了無妄城的海岸邊,被海邊打魚的漁民救了下來。

花悲還是小瞧了他。

黎不辭乃不死不滅之身,有心魂諦羲所護,即便他的身軀腐爛,遍體鱗傷,他依舊不會死。

他在諦羲的護養下,那些猙獰醜陋的疤痕漸漸淡去。失去的舌頭重新長了回來,被鐵釘穿透的手掌腳背褪去血色,神奇地補足了缺失的血肉。

而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嘴唇,他身前的燙傷和臉上一道道刀割出來蜿蜒的傷疤,已是恢複如初,再看不出那可怖滲人的痕跡。

除了那一身白衣還染著血,破破爛爛掛在身上以外,黎不辭又變回了原本俊美的模樣。

當黎不辭睜開眼眸時,他恍惚了一瞬,緊接著便感受到了身體內湧現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是被天山師祖擺陣,以性命所壓製下的魔氣。

他在漁民家中躺了一天一夜,而後趁著黎明前離開了海邊,朝著無妄城中走去。

黎不辭憑著記憶中出現的道路,尋到了那熟悉而偏僻的小院裡。他還未踏入院門,便嗅到了黎殊的氣息。

果不其然,在他推開院門後,他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發怔的黎殊。

“師父。”黎不辭看著她身上又換了回去的白衣,低低喚了一聲,朝著她走了過去。

黎殊聽到他的嗓音,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已是不眠不休尋了他整整四十六天,可他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五嶽六洲都不見他的身影。

她甚至闖進了魔界去。

但魔界也沒有他。

黎殊猛地抬起頭,她看著那張熟悉又有幾分陌生了的臉龐,心中莫名一緊:“不辭……”

黎不辭聽見她的聲音,不禁笑了笑。

他們之間還是如此。

他喚她師父,她喚他不辭。

可終究是回不去了。

黎不辭走進了廚房裡,他將叩在石盆裡兩個多月,已經腐爛的麵團扔了出去,洗乾淨石盆,又用著廚房內剩餘的麵粉兌水和上了麵。

等著麵團發酵的時候,他用壓水井壓了些井水,那手柄微涼,每每向下壓去,便會響起‘嘎吱’‘嘎吱’的響聲。

黎殊聽著這聲音,不住晃了晃神。

在黎不辭學會做飯後,幾乎每個清晨,她還未醒來時,院子裡便會傳來壓水的聲音。

起初她還覺得吵,但習慣了之後,黎殊便也好像聽不見了。即便伴著那‘嘎吱’的壓水聲,她仍能闔著眼繼續沉睡。

那段時間,不光是黎不辭生命裡最快樂的時光,亦是黎殊最舒心,最自由的時候。

便如同王妮子說的那樣,自由就是開心。

縱使黎殊被囚在這一方天地中,身邊有黎不辭陪著,她便是餘生都踏不出這小院,亦是覺得開懷自由。

廚房裡又響起了火柴劈啪的聲音,黎殊回過神來,她追進了廚房裡,看到黎不辭正坐在爐灶前的小板凳上,彎著腰往灶下填著柴火。

也不知怎地,眼淚便驀地墜了下來。

毫無預兆,猝不及防。

黎不辭添柴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眸看向了黎殊:“師父,你怎麼哭了?”

“你去了哪裡?”她一出聲,嗓音便帶上了幾分哽咽,“黎不辭,你去了哪裡?!”

“你為什麼不等我?”黎殊近乎是失控地吼了出來,可她的聲音卻越來越無力,“你說話啊……黎不辭,為什麼不等我……”

麵對黎殊的質問,黎不辭並不惱怒。

他放下柴火,走向黎殊,不過三兩步便頓住腳步,與她離著兩尺的距離:“師父……”他隻是低低地喚了她一聲,而後伸出手去,輕輕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淚水。

“你喜歡花危嗎?”黎不辭輕聲問,“他對你好不好?”

黎殊的身體好似僵了僵。

原來黎不辭知道。

她垂下眸,嗓音更低了:“姻緣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花危自小定下婚約,何談喜歡與否。”

黎殊不欲在此事上多言,她抬手擦了擦眼淚,吸著鼻子:“黎不辭,你還沒有回答我。”

黎不辭盯了她許久,卻並未言語,轉身掀開鐵鍋上的木蓋,氤氳的霧氣撲麵而來。

他拿起擀好,切好的麵條,動作熟稔地下進了燒沸的水中。濕熱的水蒸氣打在他身上,那溫熱濕潤的感覺,令他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隱隱做癢。

即便黎不辭身上的傷已是痊愈,可李江對於他一日複一日的折磨,仿佛深深印在了他的身體上,讓他遇到火,遇到滾燙的東西,便會下意識感覺到那早已愈合的皮膚陣陣灼痛。

就在他煮麵條的時候,他聽到背後傳來黎殊低啞的嗓音:“黎不辭,你是不是殺了人?那私牢中的三人……是你殺的嗎?”

她難掩語聲中的哽咽,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讓黎不辭呼吸窒悶。

黎殊口口聲聲說著相信他,可無論哪一次,隻要死了人,她便會第一個問他,人是不是被他殺了。

倘若她真的信他,又如何會這樣問他。

倘若她真的信他,又怎麼會任由他在私牢中承受那般生不如死的折磨。

黎殊明明說了讓他等她。

他等了那麼久,那麼久,最後卻等來她將要嫁人的消息。

她要嫁的那個人,還是害他成了聾子,瞎子,啞巴的罪魁禍首。

黎不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沒有轉過頭去,隻是用筷子攪拌著鍋裡的麵條,一字一聲道:“是呀,師父,是我殺的。”

他說完這句話,黎殊便再沒有動靜了。

黎不辭拿起碗,筷子挑著鍋裡煮熟的麵條,將那長長的麵夾進了碗裡,猶如往日每一次那般,切了些紅辣椒,放了些香油。

他端著碗轉過身,正對上直指著他的霜勾劍。

黎殊眼底微微泛著紅,她拿劍的手臂輕顫著,劍刃卻對準了黎不辭的喉嚨。

黎不辭不避不躲,迎了上去:“吃一口吧。”

“黎不辭,我再問你一遍……”黎殊繃緊了脊背,她眼眸中盛滿了星星點點的淚光,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如此用力,“你真的殺了他們?”

“師父,這還重要嗎?”黎不辭看著她,他問道,“你難不成還想讓我跟你回去?”

“若不是你殺的,我黎殊窮極一生,上碧落下黃泉,定會還你清白……”

沒等她說完,便見黎不辭笑了起來。

“清白?”他笑著笑著,竟也流出了眼淚,“我不是上古魔種嗎?師父,我一個魔物,需要什麼清白?”

“師父,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黎不辭說罷,將麵碗放在桌子上,與她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院子。

黎殊怔了怔,提著劍追了上去。

她使出了全力,一把攥住了黎不辭的手臂:“你說清楚,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黎不辭腳步一頓,他沉默了許久,慢慢轉過身。望著黎殊近乎崩潰的神色,他抬手叩在她的頸後,猝不及防地吻了下去。

她像是被他的動作嚇住了,眼眸瞪得渾圓,淚水倏而墜落,掉在了唇齒的罅隙中。

於是這個吻就變得苦澀起來。

他的親吻仍舊笨拙青澀,卻不掩動作中的強勢,強.硬地擠入她的唇齒間,攫取著她唇舌內的每一寸空隙。

當黎殊反應過來黎不辭在做什麼,她猛地伸手推開了他,抬手便朝著他臉上扇去:“混賬,我是你師父——”

她的手掌卻沒有落下,揮起的手腕輕而易舉被黎不辭攥住,他深深望著她:“現在不是了。”

他甩開她的手,轉過身徑直向前走去。

黎殊還想追他,沒走出兩步,隻見黎不辭一揮手,他們兩人之間便顯出一道漆黑的屏障來,猶如結界般將他們分隔開。

“你要去哪裡?”黎殊感受那屏障散發出的強大魔氣,垂下的雙臂止不住顫著,“黎不辭,你還能去哪裡……”

她話音未能落下,天邊已是顯出隱匿許久的天兵們。黎不辭逃出私牢後,不到半日的光景,那天官便率著數萬天兵趕了過來。

僅僅對付黎不辭一人,天界卻派來了上萬人,足以說明天帝對於黎不辭的重視程度。

隻是黎不辭出逃後,便如人間蒸發一樣,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了。

天官知曉黎殊與黎不辭關係好,不論黎殊去了何處,都要緊緊跟著她。這般乾耗了四十多天的時間,黎不辭到底還是現了身。

為捉捕到黎不辭,天邊堆滿了密密麻麻身著金絲軟甲的天兵,竟是一眼望不到頭。

這陣仗看上去,倒是比那日在首飾鋪的後院裡還要隆重盛大。

“魔種黎不辭,你若乖乖就擒,隨吾到天界上認罰,吾等可保你性命不絕。”

黎不辭抬眸乜了他們一眼,輕蔑地笑了一聲,斂住眉眼,繼續向前走去。

見他毫無悔改之意,天官抬手亮出了降魔塔,口中念了一句什麼咒語,那降魔塔便乍起紫光,殺氣猶如春雨般的數道長劍由天上落下,朝著黎不辭刺去。

他聽到黎殊近乎破音的嘶吼:“黎不辭——”

黎不辭忽然便頓住了腳步,他望著前方的路,目光有些迷茫。

他要去何處?

他還能去何處?

天地之大,竟是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黎不辭想起了隔壁院子裡的王妮子,想起了首飾鋪的掌管,想起了花樓裡的楊娘子。

他沒有去處,隻有無妄城才能容得下他。

黎不辭慢慢抬起手,掌心中倏而升起一簇藍紫色的火焰,那火焰猶如蓮花般盛放著,越來越大。

他朝著火蓮輕輕吹了一口氣,那團火焰便逐風飄蕩了無妄城的上空中。天官手中降魔塔釋放出的殺氣儘數被火焰吞噬,這還不夠,火蓮花漸漸籠罩住了整個無妄城,而後在黎殊的低吼中猶如煙花般在天上炸開。

“住手!黎不辭,快停下!”

隻聽見‘嘭’地一聲巨響,山崩地陷,狂風暴雨,海嘯襲來,整個大地為之顫栗。

無妄城本就三麵臨海,幾乎是轉瞬間,洶湧的海水倒灌進了無妄城的地麵,以勢不可擋之勢,顛覆吞沒了無妄城。

雷聲轟隆隆劈下,暴雨之中,黎不辭便靜靜立在海水漩渦之中,眼看著無妄城一點點被海水吞噬。

沒人能阻止他。

黎不辭不再是黎殊的乖徒兒。

他耳邊充斥著哭喊,悲嚎,黎不辭卻不為所動。

無妄城中的百姓將會在痛苦中涅槃重生,得到永生,再不用生死輪回,嘗離彆之苦。

他也不用再自證清白,守著毫無盼頭的念想,一遍遍被黎殊質問是否殺了人。

而黎不辭這樣做的代價,便是與黎殊徹底決裂,生生世世,愛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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