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番外三 諄諄誘導(1 / 2)

黎諄諄打了個顫。

她眸光慢慢對上異色雙瞳, 眸底似是暗潮湧動,隱約閃爍著熠熠不明的流光。

他眼眸微垂著,視線從她的眉眼漸漸下移, 好似停留在了她泛著嫣紅的唇瓣上。

“諄諄……還驗嗎?”

黎諄諄聽出了他嗓聲中微啞的顫音。

她胸腔起伏著,唇齒間吐出的氣息滾燙,長睫抖了抖,唇翕動, 正要說什麼,便聽見了吞咽唾液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循聲望去,看向他的頸。

南宮導頸上有一顆淡色紅痣, 不偏不倚就生在喉結旁。這顆痣生得性.感冷淡, 襯在皙白的皮膚上,便顯得有些勾人。

黎諄諄抿唇,仰了仰頭, 輕易覆上了那顆淡色小痣。

唇是涼的,血是熱的,南宮導感受到被唇瓣包裹住的濕熱, 怔了一瞬,隨而將扣住的手指攥得更緊了些。

他帶著黎諄諄到了榕樹下的搖椅上,椅腳微微搖曳著,嘎吱作響,傍晚的清風拂過, 榕樹上葳蕤的葉子也一同嘩啦啦響著。

這藤編的搖椅已經在樹下放了千餘年。

黎諄諄記起那一年初秋, 午後的風簌簌吹起榕樹葉,蟬聲不斷,她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小憩。

劍刃裹著風淩厲刺出,在空中嗡鳴作響。伴隨著‘唰唰’揮舞出的劍聲, 那午後的陽光被榕樹葉分割成細碎的光圈,溫柔地灑在她的青絲上。

那劍聲一下一下揮出,不知過了多久,他忽而止住了動作。

一道頎長的身影落在地上,被烈日驕陽拉得很長,他離她越來越近。

伴著陣陣蟬鳴,他用著極低的嗓音,輕不可聞地喚了一聲:“師父……”

她沒睜眼。

他腳步頓住,望著她美麗的麵容微微出神。風簌簌吹過榕樹葉,嘩啦嘩啦的聲音傳進耳中,他慢慢俯下身,直至連她呼吸出來的溫熱氣息都清晰可聞。

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濕熱呼吸,她垂在躺椅上的手臂微微繃緊,指甲不禁陷進掌心裡。

正當她以為他會再向前侵進一寸時,他卻停住了動作,伸手輕輕撩起她淩散在額前的發絲,小心翼翼地彆到了她耳後。

黎諄諄又記起了二十七年前的那個深夜。

班十七牽著她的手掌,將那抵在她頸上的匕首向下壓去。

鋒利的刀片又薄又輕,輕而易舉割開了她的皮膚,他的動作那樣快,快到她根本沒時間反應,隻覺得頸間一涼,便湧出了大片溫熱的血。

鮮妍的紅迸濺到了他的手上,班十七將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向榕樹下的搖椅。

死亡是一種極為無力的感覺,像是被抽空了渾身的力量,她的四肢變得綿軟無力,縱使心中百般不甘,萬般不舍,眼皮卻越來越沉重。

班十七將她放在了搖椅上,殷紅的血色沿著藤椅的罅隙一絲絲淌落,豔麗的顏色像是綻放的血玫瑰,一路攀著藤蔓盛開。

她瞳色漸漸渙散,明明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了,卻還是努力地睜大了眼,遙遙望著漆黑的夜空。

她隱約看到無邊無際翻滾的黑色海浪,而後在下一瞬,便被熟悉的氣息包裹住。

她從未見過南宮導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抱緊了她,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

而她什麼都聽不見,嗡嗡的耳鳴聲占滿了她的耳道,隻能看見他的唇瓣一張一合。

他掉了眼淚。

她將滿是鮮血的手掌顫抖著抬起,慢慢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她的手掌那樣冰冷,冷到失去活人的溫度。唇瓣輕輕顫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連一聲告彆都來不及說出口。

他的體溫如此滾燙,氣息一如往日那般讓人安心,淚水悵然落下,墜在她冰涼的手背上,灼燙了她的皮膚。

或許便是那時,黎諄諄釋然了一切。

她總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一個虛偽做作,精致利己,為了任務而不擇手段,滿口謊言的女人怎麼可能值得被愛?

可執拗的她,倔強的她,渾身紮滿尖刺的她,到底是遇見了一個毫無保留愛著她的人。

縱使她一身狼藉,滿身塵埃,他也會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拯救她於這世間水火。

縱使她一而再,再而三欺騙他,隻要她殫精竭慮的算計中,摻雜了一絲不舍,他便甘願為此萬死而不辭。

他的愛從來隱忍克製,永遠包容寬宥,又像是燎原的熊熊烈火,燒不儘,息不滅。

黎諄諄想著想著,耳垂上倏而傳來一陣刺痛,她回過神來,聽見南宮導略有不滿的嗓聲:“……你在走神?”

齒關拉扯著如貝般溫潤的耳垂,青絲不知何時散落在藤椅上,她微微仰首,酥麻的癢意從耳廓向內一層層傳遞,仿佛堆積衝到了大腦。

“黎諄諄,你在想誰?”南宮導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攥住她小手的手掌遊離到了她頸後,寬大的掌心沒怎麼用力,便輕易將她纖細的後頸握在了手中。

黎諄諄被他掌心的溫度燙得一顫:“想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卻不依不饒問道:“我是誰?”

“你是……南宮導……”黎諄諄低語般的嗓聲斷斷續續,語聲未落,又重新被吞沒。

霞光燒紅了半邊天,那一片片橘紅色渲染著萬籟俱寂的人間,穿透雲霧的夕光倒映在她眼眸中,她揚起的長睫輕輕顫動著。

黎諄諄記起了她的十八歲。

他深夜驅車帶她去了海邊,在無人的海岸上,她肆意撒歡奔跑著,站在被海浪衝打著的礁石上,揚聲大喊著:“南宮導,我喜歡你——”

朝霞升起的那一刻,黎諄諄許下了她十八歲生日的心願,她一字一頓,鄭重其事地看著南宮導說:“再等兩年,我一定會嫁給你。”

翻湧的海浪一遍遍衝刷著黑色礁石,便如此刻,足以吞沒一切聲音,讓他們眼中僅有彼此,在藤椅上綻開一朵朵鮮妍的花。

……

晚霞褪去,日月更迭。

明月藏在雲霧中,露出半個月梢來,晚風吹得榕樹葉一簇簇嘩啦作響,流銀般的月光灑在地上的水泊裡,隱隱綽綽映出相疊的影。

前一日剛剛下過雨,枝葉上的露水像是行動遲緩的蝸牛,沿著枝丫一點點向前流淌,直至彙聚成一大顆剔透的雨滴,便壓著綠茵茵的榕葉墜了下去。

滴答,滴答,落進水泊裡,細微的水聲伴著摩挲在寂靜的夜如此清晰。

……

翌日,黎諄諄是被院子裡嘎吱嘎吱的壓水聲吵醒。昨天夜半之時下起了綿綿細雨,她從院子裡的藤椅被挪到了堂屋的榻上,勁風吹打著窗欞,同著南宮導一般擾的她不得安眠。

她撐起一條手臂,透過窗戶看到了院子裡頎長的背影。

窗外雨後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清新芳香,隱約泛著些青草味。

他立在青磚壘砌的壓水井旁,握著壓手柄一下一下往下壓著,水流便從鐵管中的出水口流淌出來了。

青瓦屋簷時不時稀稀落落滴著雨,清晨的風打在臉上有些微涼。黎諄諄扯了扯被褥裹在身上,赤著的雙臂搭在窗欞上:“你在乾什麼?”

隔壁院子還住著人,她昨夜自是沒好意思出聲,但儘管如此,她一開口便也顯出幾分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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