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采桑子(五) “你是值得人敬佩的女子……(1 / 2)

招魂 山梔子 7583 字 7個月前

元宵夜瓦子中的事過去才三日, 蔡春絮便親自來南槐街邀請倪素去太尉府中飲宴。

除卻苗太尉那位身為殿前司都虞侯的長子苗景貞還在宮中當值,太尉府這一家人也還算齊整。

苗太尉在席上並不怎麼說話, 隻等宴畢, 他才尋了個由頭請倪素在亭中小坐,他如今剃乾淨了胡須,人看著比以往更精神了些, “此事阿蔡與我夫人都不知曉, 所以席上我並未向倪姑娘你敬酒。”

他從爐上提來一隻壺,倒了一碗熱茶遞給倪素。

“太尉大人不必如此, 我當初能提早從夤夜司中出來,也要多謝二公子與蔡姐姐,後來又在您府中叨擾多日, 正不知如何報答。”倪素捧來茶碗,笑著說道。

“你家對阿蔡家有恩, 阿蔡又是嫁到咱們家的,這對咱們來說都是一樣的,”苗太尉坐下去,雙手撐在膝上, “元宵那日,倪姑娘是去瓦子裡玩兒的?”

“是,我來雲京這麼長一段日子, 還從沒真正瞧過雲京的繁華,我聽說瓦子裡熱鬨,便去看看。”

倪素回答。

苗太尉點點頭, “咱雲京的繁華熱鬨,又豈止是瓦子那一處,隻是不知倪姑娘你還要在雲京待多久?”

今夜雖未落雪, 但夜裡仍寒,倪素手掌緊貼瓷碗,“應該,還要長住。”

“我還以為,倪姑娘不會想要再待在此地了。”

苗太尉眼底含笑。

“是不想,但我不能因為我的不想,而棄一人不顧。”倪素吹著碗沿的熱霧,抿了一口熱茶。

“倪姑娘說的是?”

倪素知道苗太尉是想起了那日在瓦子裡他曾瞧過一眼的背影,她搖頭,“一個在我來京路上幫助過我的人。”

她低垂眼簾,地麵一團淡白的影子浮動。

“倪姑娘留在這裡也好,若覺一個人冷清,也可以來太尉府與阿蔡作伴,”苗太尉說著,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聲,“隻是我很想問姑娘,當日在瓦子裡,與姑娘為伴的那位公子是誰?”

一連三日,苗太尉每每想起那道背影,總覺得十分熟稔。

“其實,我與他並不相識。”

倪素說。

“不相識?”苗太尉輕皺了一下眉。

“當日我在瓦子中見到您,便想上前與您說兩句話,豈知沒走幾步便被他叫住,是他告訴我您或將有危險,讓我帶您躲起來。”

“瓦子裡樓上樓下的那麼多人,他又如何知道你與我相識,必是向我而來?”苗太尉麵露疑惑。

“我其實也想問太尉,他難道是與您相熟的人?我伸冤的事在雲京鬨得翻沸,又與您家走得近,難道他此前便識得我?”

倪素這一番反問,倒令苗太尉有點愣住了,他竟也順著她的話頭思索起來,眉心擰成川字,半晌,他煩躁地抹了一把臉:“他媽……”

餘下的話還沒出口,他抬頭對上倪素的目光,訕笑一聲,“倪姑娘見諒,我是個粗人,這些渾話說慣了……”

倪素忍笑,搖頭。

“姑娘可知,那雅室裡等著我的是什麼人?”

“當日您與蔣禦史趁亂離開時,我也出了瓦子。”倪素故作不知。

“是胡人。”

苗太尉的神色嚴肅許多,“若那時我真去了,隻怕如今我全家都要被送到夤夜司獄中刑訊。”

“雖不知那公子到底是何人,但他與你都幫了我很大一個忙,我猜,他若不是事先知情,那麼,應該便是一個上過戰場的武將。”

苗太尉下意識地想摸一把胡須,卻隻摸到自己光禿禿的下巴,“非如此,他又如何能對胡人那般了解?”

武將。

倪素聞言卻有些發怔。

她想起徐子淩的手,她見過那雙手握筆,見過那雙手翻書,也見過他握劍,但她常常會忘記,他原也有鋒利如刀刃般的底色被收斂於那副清臒端方的表象之下。

正如苗太尉所言,他是那麼了解胡人。

知道胡人佩刀的習慣,知道胡人行走的姿儀,知道胡人的草場有多遼闊,牛羊有多難得……就好像,他真的去過那裡似的。

“也許吧。”

最終,她輕聲回應苗太尉。

若那胡人還活著,少不得還要咬住苗太尉不放,幸而那年輕公子對那八人都下了死手,以至於八具屍體抬進夤夜司,夤夜司使尊韓清卻什麼也查不下去。

苗太尉今日借蔡春絮之名請倪素前來,便是想知道當日助他逃過此劫的人究竟是誰,哪知道這番話談下來,他是越發糊塗了。

夜已深,苗太尉也不好再留倪素,請二兒媳蔡春絮將人送走後,他一個人又在亭中坐了一會兒。

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貞攜帶一身寒氣從宮中回府,一身甲胄還未脫,見父親在亭中獨飲,他走上前才發現苗太尉往嘴裡灌的哪裡是酒,分明是茶。

“……爹,倪小娘子如何說的?”苗景貞解下佩刀放到桌上,一撩衣擺在苗太尉對麵坐下。

“她說與那人並不相識。”

苗太尉吐了茶沫子,“要說她說了謊,可她又何必說謊哄騙我?”

“丹丘意欲增加歲幣,您才上了拒絕給丹丘歲幣,並主戰的奏疏,想不到立刻便有人借小叔之事,引您上鉤,”苗景貞的臉色有些不好,“還是用一個胡人來加罪於您,這是存心侮辱您。”

“還望爹往後三思而後行,不要聽見小叔的名字便什麼也不顧。”

“還不是因為信中提及了雍州的事,你也知道你小叔是死在雍州,可我當時身受重傷不在邊關……”

苗太尉一改平日裡那般爽朗的模樣,顯露出幾分沉鬱,“景貞,你小叔死的時候,才二十來歲,連媳婦兒都沒娶呢,我如今倒是有你們兩個兒子,還有兩個兒媳在,可他的屍骨卻被胡人的金刀砍得什麼都不剩,我如今,也僅能給他立一個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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