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行路難(二) 全天下最好的小進士將軍……(1 / 2)

招魂 山梔子 7083 字 7個月前

月寒風凜, 原本靜謐的軍營中忽然雜聲四起,甲胄碰撞, 步履聲繁, 諸般呼痛的慘聲,還有營中醫工匆忙命人燒熱水,找傷藥的呼喊。

徐鶴雪在床沿靜坐, 忽而睜開眼, 他看著竹床上昏睡的姑娘,不知何時她的前額又爬滿細汗, 他拿起布巾替她擦了擦,隨即才伸手從她鬆懈許多的指縫間抽出衣袖,一手扶著床沿, 艱難地站起身,重新戴好麵具。

才掀開帳簾, 徐鶴雪迎麵撞上一身血腥氣的秦繼勳,他手中的寶刀還沾著淋漓鮮血,臉上與手背上都有刀傷還未來得及包紮,這麼一相撞, 徐鶴雪踉蹌兩步,秦繼勳立即要上前扶,卻見他扶著一旁的帳簾, 站直了身體。

“倪公子,你沒事吧?”

秦繼勳語帶關切,“可尋醫工瞧過?還有倪小娘子, 她……”

“我們都無大礙,秦將軍不必擔心。”

外麵雖燈火通明,卻並非是倪素親手所點, 徐鶴雪聽見他的聲音才辨認出他是誰。

秦繼勳扶著他走到外麵的火堆前坐下,“蘇契勒自戕了,他的裨將紮赫拚死抵抗,已為段嶸所殺,剩下的那些胡兵,大都拚死抵抗不肯投降,還活著的,我亦如你所言,將他們綁了回來。”

“隻是……”

秦繼勳的神情凝重許多,“楊天哲說,蘇契勒帳下大將石摩奴領著數萬精兵已近汝山,若非如此,楊天哲今日也不會如此及時地出現在蘇契勒後方。”

秦繼勳雖一早遣人去汝山給楊天哲送信,請他一同圍困蘇契勒,但有蘇契勒事先放出的消息在先,楊天哲未必會全信,他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領著起義軍趕過來,是因後方丹丘大軍逼近,他不能後退,隻能往前。

“南延部落的人一向如此,即便你能將蘇契勒活捉,來日石摩奴兵臨城下,他一樣寧死也不願自己成為雍州軍威脅石摩奴的籌碼。”

徐鶴雪若在兩軍交戰時將蘇契勒帶走,紮赫等人一定會拚了命地來追趕他,他便不能帶著倪素順利衝出重圍。

但那時,徐鶴雪也已料到如今這個結果,蘇契勒的態度便是石摩奴的態度,石摩奴作為蘇契勒的擁護者,又是南延部落出來的大將,蘇契勒一旦落入雍州軍的手裡,石摩奴心中便會明白蘇契勒的選擇。

烏絡王庭以能力為先,蘇契勒此番遭逢大劫,即便是活著回到王庭,他亦不能在自己的父兄麵前抬起頭。

“可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今日本該暫留蘇契勒的性命,這樣沈知州的奏疏才有足夠的時間送到雲京,後方的援軍也能及時趕到。”

秦繼勳刀鋒嵌入塵土,他一手撐在刀柄上,火光照得刃光凜冽。

徐鶴雪半垂的眸子毫無神采,他依舊麵無表情,隻一手扶在膝上,“秦將軍,後悔嗎?”

“十幾年來,我心中覺得後悔的事很多,但唯獨今日這件,我絕不後悔。”

秦繼勳才經曆了一場戰場上的廝殺,他並無疲態,反倒精神奕奕,整個人如同一柄生鏽的刀,今日見了血,才褪去鏽跡,顯露森然的鋒芒。

蘇契勒進犯雍州之心昭然若揭,秦繼勳之所以破釜沉舟,借宋嵩的死圍困蘇契勒,也不過是想占得一分先機,使朝廷放棄偏安的打算,更是想令後方調遣援軍的時間充裕一些。

但眼下蘇契勒已死,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些俘虜,秦將軍不妨好好審一審,你從未與石摩奴交過手,撬開他們的嘴,你或許也能知道一些有用的東西。”

徐鶴雪輕抬下頜,“還有楊天哲,他在王庭雖為末官,卻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雍州軍一旦與石摩奴手底下的居涵關守軍開戰,那麼大齊與丹丘十幾年來的表麵平和,就將徹底被擊碎。

雍州不可避免,將要麵臨一場惡戰。

“倪公子不是要見楊天哲麼?”

秦繼勳點點頭,“待他們安置好,我便讓你二人一見。”

秦繼勳沒有多待,喚來一名醫工匆匆包紮了傷處,便又起身去忙戰後的軍務,徐鶴雪被青穹扶入帳中,其中的燈燭已燒沒了大半,他的視線很模糊。

“倪姑娘,你醒了?”

隻聽得青穹忽然一聲,徐鶴雪立時偏頭朝竹床那麵看去,隻見一道不甚明晰的影子,他聽見她“嗯”了一聲,嗓音乾啞:“青穹,麻煩你將燭台上的殘蠟換了,再拿火折給我。”

“好。”

青穹將徐鶴雪扶到床沿坐著,便邁著遲緩的步伐回頭去找新的蠟燭。

徐鶴雪看不清倪素,卻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牽扯了一下,他抬起眼簾,隻見她輪廓模糊,“還疼不疼?”

“這話,我也正想問你。”

倪素咳嗽一聲,聲音虛浮無力。

她麵前的這個人已換了一身衣裳,乾淨柔潤的淡青圓領袍,中衣領子雪白嚴整,沒有一丁點的血跡。

脫去那個銅質麵具,他又裹上了長巾。

“沒事。”

徐鶴雪神情平靜,伸手摸索著在一旁的案幾上倒了一碗熱茶,端來她的麵前。

倪素身上沒有力氣,起不來,徐鶴雪聽見衣料摩擦被子的窸窣響動,她因疼痛而溢出的短暫氣音,他立時將茶碗放回,又俯身來扶她。

他的手才扶住她的肩背,冰涼的溫度透過中衣貼來倪素的皮膚,她顫了一下,其實隻是很細微的一下,但他手一頓,立即要鬆開她。

倪素卻攥住他的手腕。

他看不清她的臉,不知道倪素在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她垂下眼睛,視線落在他的手背,起伏的青筋覆在冷白的皮膚底下,這隻手無論是握筆,還是握劍,都那麼有力。

“我想喝水。”

她說。

徐鶴雪一言不發,卻沒有再收回手,隻是將被子裹在她身上,再扶著她坐起身,將軟枕支在她身後。

倪素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接過他遞來的茶碗,抿了幾口,乾澀的喉嚨終於好受許多,恰逢青穹進帳,抱回來一些蠟燭,在一旁擺弄燭台。

“那匹白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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