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天淨沙(四) 她其實很想要他的擁抱。……(1 / 2)

招魂 山梔子 7334 字 6個月前

身著黑甲的胡兵猶如密雲般堆積壓近, 騎兵鋒利的長矛齊齊朝徐鶴雪刺來,沈同川在城樓上見狀,立即大喊:“放箭!”

城牆之上的兵士們操縱著床弩發出無數鐵翎利箭, 擦破凜風, 發出短促的聲響,秦繼勳趁此機會在石摩奴的親兵中撕開一個口子, 提刀往前的刹那, 正遇徐鶴雪後仰翻身,踩踏胡人壓下去的長矛一躍而起。

石摩奴腰側受了一劍, 一手捂著血淋淋的傷處,雖不致死,卻已不能再戰,一名親兵迅速上了石摩奴的馬背, 拉拽韁繩大喊:“保護將軍!撤退!”

胡兵們將石摩奴護在其中, 迅速合攏後撤,不遠處馬蹄踩踏地麵的震顫聲重, 飛揚的塵沙之間, 沈同川居高臨下,認出己方帶有“齊”與“秦魏”二姓的旌旗,他立即抬手,“停下!魏統領回來了!”

箭雨忽止。

魏德昌身後還有領兵追擊而來的涅鄰古, 混亂之中, 涅鄰古見石摩奴受傷, 便慌了神, 顧不得前麵魏德昌和他的魏家軍,連忙去接應石摩奴。

魏德昌眼瞼胡兵慌張撤退,“義兄!胡人已見頹勢!我們快合力, 乘勝追擊!”

“不可。”

秦繼勳一身甲胄浴血,隻見魏德昌與楊天哲還未走近便調轉馬頭,他還沒應,便聽徐鶴雪說道。

徐鶴雪衣襟邊緣血色斑駁,幾縷亂發在鬢邊被風吹得亂蕩,秦繼勳忽見他雙膝忽然一屈,劍鋒嵌入地麵,一個踉蹌,便立即上前去扶:“倪公子!”

“秦將軍,讓他們回來。”

徐鶴雪勉力站直身體,握劍的手在袖間細微地抖。

“段嶸,揮旗!”

秦繼勳的命令一下,段嶸立即令兵士揮動旗幟,魏德昌隻見止戰的旗幟揮動,他像是被兜頭的冷水一澆,不得不與楊天哲領著兵士們回頭。

“義兄!多好的機會啊!石摩奴的糧草已被楊統領燒毀,他又受了傷,此時正是士氣大減的時候,若我們此時追擊,或可將其一網打儘!”魏德昌疾奔到城門前,下了馬便急匆匆說道。

楊天哲緊隨其後,“是啊秦將軍,萬不可在此時放過石摩奴!”

“你們難道忘了,我們如今的重中之重是什麼?是守城!”秦繼勳神情肅穆,厲聲,“援軍未到之前,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戰鼓已止,寒風卷地,天色亦變得暗淡許多,倪素點燃琉璃燈,靠在城牆上,看見沈同川急急忙忙地提著衣擺從城樓上下來,她看著他身後,卻始終沒見那個人,她心中一跳,不由往前,“沈知州,倪公子呢?”

“倪公子在外頭!他好像受傷了!”沈同川匆匆地回了一句,便立即命守著內城城門的兵士們開門。

城門緩緩打開,沈同川還沒往甕城內探頭,隻見倪素已飛快地從他身邊跑過,甕城之內,除了呆立的戰馬,便是滿地的死屍,燈影所照,鮮血直流,堆積的屍體幾乎擋住她的步履。

外城的城門開了,晦暗的天色,還未點燃火把的城中灰蒙蒙的,呼嘯的風聲猶如厲鬼的哭嚎,鮮血滴答。

無數兵士湧入,清理起地上的死屍,胡人的屍體被丟在一旁,幾乎要堆成一座小山,而每一個齊人兵士的屍體都被他們鄭重地抬入城中收殮。

“倪公子你受傷了?快,快叫咱們營中的醫工!”魏德昌心中雖不滿徐鶴雪向秦繼勳諫言不許追擊石摩奴,但見他受傷,他亦露出緊張之色。

“不必。”

徐鶴雪一手提劍,拒絕了秦繼勳的攙扶,他邁著緩慢的步履走入城門,隻覺眼前的漆黑被一道暖色的光影驅散。

那光影鋪陳在沾滿血水的地麵,他的眼睫慢慢抬起,對麵有一個女子,她穿著淡紫衫裙,挽著三鬟髻,隻有一根牙白的玉簪作飾,淨白的長巾半遮她的發頂,也遮住她的半張麵容。

她手提一盞琉璃燈,燈盞中的燭焰跳躍,那是照亮他雙目的唯一光源。

“我有醫工。”

徐鶴雪忽然說。

他渾身痛得麻木,邁著極為艱難的步履,踩著琉璃燈鋪散而來的光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越是走近,他的雙目便越是清晰。

他看清她紅透的眼眶,閃爍的淚意,忽然之間,步履一頓。

兩人之間還相隔一段距離,四目相視的刹那,倪素的眼淚如簇跌出,忽然朝他奔去,她雙臂一展,環抱住他的腰身。

徐鶴雪脊背僵直,良久,他垂下眼睛,隻見長巾滑落,露出她的發髻,他伸出手,停在半空片刻,還是很輕很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發。

沈同川在內門看見這一幕,想要到近前去,又覺得好像不大合適,他摸了摸鼻子,沒動。

“我們快走。”

倪素吸了吸鼻子,鬆開他,扶住他的手臂,往內門走去,路過沈同川身邊時,徐鶴雪順手將那柄劍交還給了沈同川。

沈同川看著他們二人相扶往前走去的背影,他從未覺得自己的劍如此重,他低頭,看著一顆血珠順著劍鋒滴落。

“德昌,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些什麼,”秦繼勳立在甕城內,也才將視線從徐鶴雪的背影收回,“你們是覺得,我太聽他的話。”

“義兄……”

“可老子不是傻子!”

秦繼勳忽然厲聲打斷他,“他要是沒有本事,他所為要是沒有道理,老子身為雍州軍主將,何必要聽他的話!”

“你們以為石摩奴意欲撤軍之時,他為何忽然要冒著風險去與石摩奴交手?”

秦繼勳的視線在魏德昌與楊天哲之間來回,“你們還未歸,石摩奴彼時撤軍,一旦與你們正麵相遇,豈非正好給了石摩奴與涅鄰古前後夾擊你們的機會?”

徐鶴雪意不在殺石摩奴,而是在為魏德昌與楊天哲爭取時間,而石摩奴受傷,亦令涅鄰古亂了方寸,無心作戰,隻顧撤退,如此,又避免了一場血戰消耗。

魏德昌與楊天哲皆啞口無言。

秦繼勳看楊天哲遞還的鬆紋寶刀,他伸手接來,“我不知你們心中作何想,但我,越是識得此人,我便越是為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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