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江城子(六) “爾等蠻夷,還我百姓。……(1 / 2)

招魂 山梔子 10504 字 7個月前

屍骸作丘, 敢與城平。

胡人踩在十三州齊人百姓的屍山上,攜帶土袋,在密密匝匝的箭雨掩護之下, 越堆越高,再順勢以鷹爪勾向上攀爬。

鐵絲絞成的繩索一時難以砍斷, 加之胡人的雲梯又有鋒利的勾刃嵌入城牆, 城牆上的雍州軍亂作一團, 防備不及。

衝車一下又一下地撞向城門,甕城裡的雍州步兵艱難抵擋。

軍鼓與號角從前方遠遠地傳來, 震天的嘶喊聲不斷, 城中的百姓們都被安置在城池的最後方, 爐上煎著湯藥, 翻沸不停。

秦繼勳留了一支隊伍來當做最後的防線, 是護衛城中的百姓, 也是為了防止百姓因恐慌而產生動亂。

“倪小娘子,這些就是我鋪子裡全部的燈籠了。”燈籠鋪的掌櫃擦一把額上的汗, 指著身後的排子車說道。

在他旁邊, 還有賣香燭、賣壽材的掌櫃, 他們也都用排子車將自己鋪子裡所有的存貨都拉來了。

“多謝諸位。”

倪素走上前,朝他們作揖, 隨即取出一疊交子錢。

“都這個時候了,咱們還有沒有命活都不知道,要這些錢,還有什麼用啊……”香鋪的掌櫃搖頭苦笑, “倪小娘子,不必了。”

“有用。”

倪素將交子錢分彆塞入他們手中,說, “我們要相信為我們守城的將士,他們不認輸,我們也不要認。”

前方的拚殺聲更襯這片街巷的死寂,秦魏兩姓的族長皆在簷下拄拐靜坐,隻聽得這番話,他們二人幾乎同時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那個女子。

誰也不知道她這個時候,要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隻見她與常跟在她身邊的那個青年,一個人搬燈籠,一個人搬香燭,隨後便席地而坐,用火折點燃蠟燭。

倪素要的燈籠,大部分都是孔明燈,她與青穹兩個人點燃一盞,便扶著燈籠起身,凜風吹動她的麵紗,淺發在耳畔纏繞,她與青穹同時鬆手,一盞孔明燈跟隨著風,徐徐上升。

“倪姑娘。”

青穹看著燈籠隨風飛向前,那正是雍州城門的方向,“至少今日的風在幫我們。”

“是啊。”

倪素仰望那盞燈。

她不能跟隨徐鶴雪到前麵去,這注定他要再度為禁製所苦。

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願放任自己成為他的刑罰。

“倪小娘子,你點孔明燈,是在祈福嗎?”鐘娘子的郎君在前麵幫著兵士們搬挪物件堵塞道路,她擔心得厲害,“我可以跟你一塊兒嗎?”

倪素點頭,“但蠟燭,我來點。”

城中的年輕男人幾乎都不在此,他們都被秦魏二姓的族長叫去與雍州軍一塊兒守城,一時間,擔憂親人,心中惶惶的百姓們都不約而同地上前去放孔明燈。

他們心中無可寄托,唯有寄希望於一盞燈,令天神得見,令天神垂憐。

城闕之上,孔明燈鋪滿天幕。

城門被胡人的衝車攻破,丹丘騎兵衝入甕城,守在甕城地道裡的雍州軍將士迅速露麵,兩邊將埋在塵土底下的拒馬合力拉起,衝在最前麵的胡人騎兵人仰馬翻,甕城城牆上的兵士們趁機發射床弩,鐵箭噌噌飛出,聲如寒鴉,穿透胡人的胸膛。

雍州軍一千五百步的床弩對胡人而言,已是一種極大的威懾,但雍州軍守城二十日,鐵箭所剩不多,甕城的將士們沒能堅持太久,便被胡人突破甕城的城門。

“我丹丘的勇士們!衝進去,殺光齊人!”拓達手持金刀,大喊著,率先領兵衝入城中一看,寬闊的街道竟被繁雜的廊柱,假山,石獅,甚至桌椅之類的木料石料所製的重物堵塞,堆積成山。

前路被擋,拓達怒罵一聲,看向道路兩旁的長巷,他立即指揮兵士:“快,分散繞道!”

胡人們一時間搬挪不開那些重物,便隻好騎馬入巷,拓達領著一路騎兵才進巷口,卻猝不及防與一路雍州軍正麵相遇。

拓達審視他們,不過幾十之數,最前方的齊人兵士手持透甲槍,他身後有左右兩隊,左右兩方最前麵的齊人兵士手持盾牌,其後的人或持透甲槍,或持神臂弩,隊伍最後,還有手持鏜鈀的人。

拓達冷笑一聲,這麼一些人,也想擋住他們?

“殺!”

他指揮騎兵衝上前去。

“散開!”

段嶸一聲喝,左右兩翼的兵士立即靠近巷子兩邊的磚牆,不漏縫隙。

胡人的弩箭齊發,最前方的雍州軍兵士立即以長盾為掩,同時蹲著身子往前幾步,在他們後麵手持神臂弩的兵士立即收揀胡人的箭支,又很快地在胡人箭雨落定之時,前麵兵士的長盾移開,他們抬起神臂弩,射向胡人的戰馬。

他們隻盯住馬腿馬腹,不停弩射。

胡人的戰馬多數受傷,嘶鳴著或屈膝跪下,或朝一邊倒下去,拓達隻得令騎兵後退,再遣步兵上前。

步兵一靠近,雍州軍的弩手立即停止弩射,往後退幾步,換手持透甲槍的將士上前,與盾牌手相互配合,從縫隙間挺槍前刺。

同時在後方持鏜鈀的兵士看準時機,探出鏜鈀,格擋胡人手中的兵器。

拓達見自己的步兵始終不得寸進,甚至還被齊人的鏜鈀勾走兵器,被透甲槍穿刺身軀,他再令弩手射箭,但段嶸反應及時,令所有兵士下蹲,長盾重重地抵在地麵,嚴絲合縫,擋住襲來的箭矢。

胡人步兵見他們半蹲著一步步往前,一時間,他們竟有些遲疑,後退一步,再退一步。

“不許退!”

拓達怒聲,金刀一揮,便砍下近前一個後退幾步的兵士的頭顱,胡人兵士們登時不敢再退,奮力往前殺。

可巷中實在不好施展,雍州軍隻幾十人,擺開這樣一個陣型,便將路擋得嚴嚴實實,胡人幾番嘗試突破,卻始終不得近身機會,反倒損失頗多。

幾十人,竟消耗了拓達手底下數百人。

段嶸領著兵士們始終維持陣型,將拓達等人趕出巷口,他們卻並不趁勢往前拚殺,而是複又退回巷中,繼續堅守。

整個城中能用的椽木,巨石,甚至是百姓家中的用物,凡是重物,都被拿來將街道封堵嚴實。

衝入城中的胡人兵若要往前,便隻能走四通八達的巷子,耶律真未料,他突破雍州城門,卻被動陷入巷戰。

“齊人神乎其技,我們不得寸進啊將軍!”

有胡人兵失了方寸。

耶律真眉頭緊皺,他目光一掃,所有的巷子幾乎都被齊人擺開那般奇怪的陣型,他們時而隱匿,待丹丘勇士們往前衝,他們又忽然從巷尾奔來,令人措手不及。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請您下令!”拓達此時也沒了初入城時的那般得意,他被段嶸打退幾回,如今又回到耶律真的身邊。

“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耶律真冷哼,大聲喊道,“留一路勇士清理路障,隻要清理出一條街道便可!其他的人,都隨我繼續衝殺!”

沈同川懷抱著自己的寶劍,被親兵護著,站在高樓上,遠遠地俯視前麵的動靜,時至如今,他才終於明白,為何倪公子說,即便城破,一街一巷,也是戰場。

以此少數人的陣勢巷戰,竟有消耗多數敵人的奇效。

雍州守軍以巷戰與丹丘胡人血戰一天,消耗了胡人儘萬人的兵力,但隨著胡人將一條街道上的路障清理乾淨,他們最終,不得不正麵迎戰。

“雍州軍的將士們!”

秦繼勳手持鬆紋寶刀列陣在前,“我們已不可再退!在我們的身後,便是我們的百姓!他們之中,亦有諸位的父母妻兒,我們若怯戰,便無人保護他們那些老弱婦孺!戰,要不畏敵,不畏死!兒郎們,隨我殺!”

“殺啊!”

魏德昌揮刀大吼。

雍州軍爆發出震天的嘶喊聲,與迎麵而來的丹丘胡人殺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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