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萬裡春(一) “我不想再聽任何人辱他……(2 / 2)

招魂 山梔子 11445 字 6個月前

“我辜負您了。”

嘉王慢吞吞地接來衣裳,嗓音啞得厲害。

孟雲獻卻問他,“殿下從回京那日,就已經在打算今日的事了,是麼?”

“自從您將所有的真相都告知我以後,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嘉王捧著衣裳,沒有動,“我發誓,我要做官家身邊,最親近他的人。”

“我可以娶吳氏女,我可以忍著惡心在官家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對他說,是,徐鶴雪就是應該被千刀萬剮,是,我的老師太糊塗,是啊,我從前也糊塗,為他們兩個人磕頭磕出額上這道疤……”

嘉王眼眶又濕,卻在笑,“官家您沒有錯,錯的是我,我從前糊塗,往後……再也不敢了。”

“孟公,這些話,我都可以毫無芥蒂地說出來,但我越是這樣說,我心裡就越是明白,無論這是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多重多重的一樁冤案,官家都絕不可能,讓此案真相大白。”

“自我成為官家的養子,在宮中多久,我就擔驚受怕了多久,生怕自己不知何時就沒了命,朝臣們將我當做棋子翻來覆去,官家看我的每一眼,都帶著厭惡,”

“唯有在彤州的那些年,我心裡才真正安定過。”

嘉王慢慢地說道,“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敢再回去,老師的死,子淩的冤,壓得我要喘不過氣了,可是您看我,自老師死後,我雖借著寫青詞而得以留在雲京,也沒有絲毫能力可以清查子淩的案子,這些,一直都在靠您來做。”

“您做的已經太多太多,可再多的證據又能如何?潘有芳不是已經用董耀他們那些人證明了麼?這樁案子,碰不得。”

“我知道您對我寄予厚望,可我卻不是一個值得您如此對待的人,兒時我就懦弱,沒有子淩,我就得受欺負,因為他,我少受了很多欺負。”

“我如今什麼也沒有了,這一條性命,用來為他報仇雪恨正好,我不想再聽任何人辱他,我自己……也不想再辱他。”

做人,不可以懦弱。

哪怕他生來就是這樣一個懦弱之人,如今的絕境,他也敢從容地走。

“殿下,咱們未必就到了絕處。”

孟雲獻心裡不是滋味,他收斂心緒,“您快換衣裳吧,官家中風,您作為養子,應該去見他。”

嘉王聞言,猛地抬眼。

中風?

馬車倏爾停下,孟雲獻挑開簾子,隻見周挺站在不遠處,夤夜司的親從官正將另一架馬車圍得嚴實。

“放肆!你們夤夜司真是放肆!”

黃宗玉的怒吼聲傳來。

孟雲獻被內知扶下去,走到周挺麵前,“你這樣幫我,若今夜不成事,你可能就保不住性命了。”

“下官,想救那六十餘人。”

周挺垂首,隻道。

“你是個好兒郎。”孟雲獻拍了拍他的肩,聽見前麵黃宗玉的聲音,“我得趕緊過去,他脾氣大。”

周挺沒說話,退到一邊,令晁一鬆等人退開。

“黃老啊。”

孟雲獻看見黃宗玉拄著拐,在馬車旁氣得胸膛起伏,白霧不斷從他嘴邊呼出。

“孟琢!”

黃宗玉一見夤夜司的人退開,他鐵青著臉,“你要做什麼?你想做什麼!”

“您知道潘有芳和吳岱的事了吧?”

孟雲獻走到他的麵前。

作為樞密使,黃宗玉怎麼可能不知道,在宮裡來人傳話之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葛讓瘋了!你也瘋了麼!”

“讓你派去拿葛讓的人回去。”孟雲獻直截了當。

“你要造反?!”

黃宗玉抬手,顫顫巍巍地指他。

孟雲獻卻笑,“您好像還不太清楚如今的狀況,不若我來給您理一理?讓侍衛馬軍司搜捕張信恩的命令,可是您下的?”

“是我下的又如何?”

“也就是說,葛讓是聽了您的令,今夜才鬨這麼一出的。”

“我讓他搜捕張信恩,我沒讓他殺朝廷命官!這是重罪!是死罪!”

“可潘三司和丁進,分明都是為張信恩所殺。”孟雲獻停在他的麵前。

“什麼?”

黃宗玉如今也還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他隻聽宮裡傳來官家中風的消息,便顧不得那頭,匆匆忙忙往宮裡趕,“你莫以為你能誆騙了我!在潘府的那些人,都是葛讓的舊部,是定乾軍的人,他們分明是想為玉節將軍……”

“黃老,您聽我說啊。”

孟雲獻打斷他,“張信恩已經招供,是潘有芳誘他入城,也是潘有芳將此事告知的您,他入城發覺不對,心知自己活不成,便破罐子破摔,帶著人闖入潘府,恰逢潘三司與丁進在正堂敘話,他便將潘三司與丁進都殺了。”

“胡說!明明是葛讓他告訴我……”

黃宗玉的話音戛然而止,他對上孟雲獻那雙銳利的眼,“你……是要用這人證逼我?”

“如果是潘三司,此事對您來說,便沒有任何影響,可若是葛讓……”孟雲獻扯唇,“黃老,葛讓可是您從底下一路提攜上來的人,他若有事,您隻怕脫不開這其中的乾係吧?”

黃宗玉咬牙,“孟琢你……”

“黃老,葛讓是個不怕死的,想必您也清楚,您今日若是不放過他,來日他在證詞上,也許就不會放過您,您做了還是沒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信,您就撇不開。”

孟雲獻看黃宗玉臉色越發難看,他適時止住這話頭,又回頭看了一眼周挺等人,待他們退開些,孟雲獻壓低聲音,與他道,“您怕是還不知道,貴妃意欲加害官家,已經被殿前司的人拿住了。”

“……你說什麼?!”

黃宗玉瞪大雙眼。

“您走得比我急,應該沒收到這消息,官家用了張簡的藥,便不能再用金丹,可貴妃將金丹磨成粉,摻入了官家的湯藥裡。”

“她竟敢如此行事?!”

“您不是在查那個姓王的醫正麼?您到底有沒有從他家中搜出貴妃的東西?她心中若沒有鬼,為何要趁嘉王殿下不在宮中之時,加害官家?今夜嘉王殿下在外,也遇襲了!”

黃宗玉果然緊張起來,“嘉王殿下如何?”

“我的人救了嘉王殿下。”

孟雲獻回頭,望向那架馬車,“他在車中,人受了驚嚇,此時話也說不出。”

黃宗玉哪裡是他說什麼就會信什麼的人,“殿下與那徐鶴雪分明是舊友,今夜之事……”

他懷疑,嘉王殿下隻怕也在這樁事中!

“黃老,官家近來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中了風,您也是時候該想想自己走哪條道了,可我要提醒您,貴妃腹中的骨肉,血脈有疑,且不知男女,而嘉王殿下卻是官家親弟弟的骨肉,官家金口玉言認下的養子,您若是一著不慎走錯了道,到時,隻剩爻縣那一脈,您豈非有負官家?”

黃宗玉心中一動,若貴妃腹中真不是官家的骨肉,那大齊皇室的血脈豈不是就亂套了?

今日他若不為嘉王著想,一旦嘉王因此事而受牽連,那麼又該由誰來繼承大統?爻縣太/祖一脈嗎?

“爻縣太/祖一脈已經承了魯國公的情,就不會再承你的情了。”孟雲獻忽然出聲。

黃宗玉聞言,心中一震。

魯國公……

他竟早早地就?

黃宗玉正在細想,卻聽刀刃滑出刀鞘的聲音一響,隨即一柄刀橫來他頸間,黃宗玉大驚失色,“孟琢你還要殺我不成?!”

“您應該也知道,我孟雲獻本就出身行伍,這麼多年,我這一身武夫的粗魯也不是穿了這身文官的官服就遮掩得住的。”

孟雲獻將刀往他頸間抵近,“黃老,今日我們就不妨攤開來說個明白,若您願意與我走一條道,保嘉王殿下,我們便一道入宮,但若是您執意要置嘉王殿下於死地,我們這些人無論是為了嘉王殿下,還是為了我們自己的性命,也要跟您來個魚死網破。”

“黃老,我真心奉勸您,千萬彆做虧本的生意。”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