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譽(1 / 2)

“羅大人,建安潘知府送來了邸報。”

羅璣正在撥弄紅泥小爐裡的銀霜炭,把煮著山泉水的紫茶壺放在小爐上,擦了擦手,接過了下人送來的邸報。

羅璣看著這信,依稀記得先前建安府也送過一份邸報,似乎也是有關於鄖河縣的,他讓下人去把上次的邸報取來,對比起來一看,還真是這位林鶴。

林鶴的在前半生的日子乏味可陳,就是每日裡翰林院和林府來回,自從兒子得罪了汪貴妃的弟弟之後,日子陡然一變,不過這變化可不是變好,而是變得糟糕。兒子的雙腿被敲斷,連他也從翰林院離開,貶謫到落魄的鄖河縣。

這鄖河縣本來就是窮困之地,原本想來林鶴也折騰不出來什麼事,萬萬沒想到能夠在決堤之前就疏散了百姓,避免了百姓的傷亡,現在居然能夠得到潘曾毅這麼高的評價。

羅璣一目十行看著這份邸報,處處都可以看得出來潘曾毅對林鶴的讚賞。

坐在羅璣對麵的也是一位年輕人,他注意到羅璣的拿著邸報笑了。

羅璣想到林鶴也算是與眼前人有些關係,把手中的邸報遞給了對麵人,“文新,你看看這封邸報。”

字為文新的年輕人接過了邸報,這邸報裡通篇看下來,是建安知府對轄內鄖河縣林縣令的高度褒獎。

邸報的內容是對林鶴為官半年時間所做事情詳儘分類敘述:

其一為官中正,鄖河縣積累的沉案都翻閱了出來,改判了本應當秋後問斬的一個大案,卷宗附在後麵;鄖河縣裡百姓對林鶴的評價很高,在任期間這半年斷的大小案件,足有以前三年的案件之多,百姓對他斷案的本事信服,人稱是林青天。

其二是性情堅韌,行事有主見,一己之力避免了可能會死傷無數的桐花村決堤事件,還有七夕花燈節的拐子案,這兩個案件也讓鄖河這幾年都無需建安府特地關照,鄖河縣裡的周家散幾十萬兩的銀子到修築河堤還有石拱橋上,翔安縣的李家也花了幾萬兩銀子,把官路還有官亭給修築了。

看到了這裡,沈譽看著周家出的銀子,嘴角微微翹起。

林鶴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做了一件好事,那好事回饋到他的身上,這種事情總是讓人心情舒暢的,尤其是這件是牽扯到了周家,無意之中也算是把汪貴妃那一脈的錢袋子給捅漏了。

心情舒暢的沈譽繼續往下看去,林鶴為官廉潔,有周家和李家出錢修河堤修路,縣衙所用銀子每一分出處都寫得是清清楚楚,每日張貼在縣衙外。

最後很清楚地寫了林鶴最新寫得一份邸報,上麵的數據經過潘曾毅的走訪,確定是千真萬確不含一絲虛假,甚至連醫館的脈案都讓人抄下了,隻是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夠抄錄整理完畢。林鶴在整個鄖河縣瀾江邊,還有內湖邊灑下的藥方有滅蚊功效,而蚊蟲滅掉之後,能夠大幅降低死亡人數。

沈譽原本是靠在黃花梨椅背上,看到了這裡,咦了一聲,臉色變了,身子也立了起來。

後麵的部分其實羅璣沒有看完,沒想到這位素來笑嘻嘻沒有正形的學生,竟是這樣的反應,“怎麼了?”

沈譽一直看完以後,才開口說道:“羅大人,前麵的那些話是對林鶴本人錦上添花的榮譽,後麵的東西,可以若是在整個大齊推行開,這可能救了不少的人命。”

關於滅蚊的藥方是在後麵單獨寫下的,潘曾毅覺得這一件事很難把它單獨歸入哪個門類,對林鶴本人而言,或者是在鄖河範圍裡,隻能說是一件小事,甚至比不上決堤那件事嚴重,但是這件事若是放在整個大齊而言,可以說是經世濟民的大事了。

羅璣看完了之後,也是深深一歎,“我會把邸報呈給內閣。”

林鶴的政績足以他往上挪挪位置,可以去建安府做個從六品的同知。但是羅璣想著提到林鶴在鄖河的規劃,他也想知道要是多給林鶴一些時間,鄖河能夠做成什麼模樣。

想到了翔安縣,羅璣準備上的邸報之中多寫上幾句,這翔安縣與鄖河交接,兩縣合並倒也可行。

無論是翔安縣還是鄖河縣,每年都是繳納公糧三萬以下,這種三等下縣,縣令一職是從七品,若是兩縣合並,繳納公糧就可以化為中縣,品級自然而然就成了正七品。兩縣合並之後,若是繳納公糧能夠上升到十萬,就是從六品的官員。

目前大齊的官員冗雜,內閣一直有做“大縣”(把人口少的兩個相近縣合並成一個)的想法,把目前一些下縣進行合並成為中縣或者是上縣,羅璣覺得,鄖河和翔安的合並,是十有八·九的事。

那林鶴在京都裡做了十多年的翰林,並無官名,現在貶謫當了縣令,竟然還有如此際遇,羅璣在心中想著,若是那些經過了科考的年輕後生,也應當學林鶴,潛心做事,從小處著手,也會有前景。

沈譽看著羅璣的表情,就知道恩師的打算,紅泥小爐的水已經沸了,發出了汩汩的聲響來,沈譽拎著小水壺,衝泡茶葉,讓那蜷曲的茶葉在沸水下舒展開,根根挺立。

沈譽是沈家的嫡出子弟,沈家在大齊可以說是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沈譽的祖父曾為先帝之師,先帝也因為敬重這位師父,所以在世時候,把沈家女定為太子妃,等到太子繼位成了皇帝,沈家女也成了皇後。

太後還在世時候,聖上行事還不像是現在這般,太後去世之後,身上就改了作風,一味偏寵屠戶之女汪氏,力排眾議把汪氏立為貴妃。如果不是太後懿旨,隻怕當今聖上也不願立四皇子為太子。

原本沈家還不會這麼早站位,兩個皇子年齡還小,給兩位皇子教習的幾位大臣顯然都覺得四皇子無論文武都是遠勝於三皇子的,有太後懿旨在,文臣武將也都是偏向太子,四皇子繼位似乎是鐵板釘釘的事。

但是元安公主與駙馬祁贇之和離的事,給沈家人敲響了警鐘。

元安公主就算是與當今聖上並無血脈聯係,畢竟曾是太後寵愛,也是公主之尊,她被祁贇之這般欺辱,還被祁贇之的妾室設計弄丟了女兒,隻因為祁贇之走了汪貴妃的路子,竟然能夠讓聖上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隻是罰了幾個月的俸祿。

四皇子就算是背靠他們沈家,得到朝中文臣的稱讚,甚至還有文臣的支持,但是這個位置真的坐的穩嗎?

汪家現在的所作所為惹人發笑,他們籠絡了戶部郎中把人折騰成了戶部侍郎,捏著一個寫駢文的祁贇之……但是,話又說回來,汪家現在隻有這幾個人,倘若繼續往下走呢?也幸好是錢家的那位錢鏡誠跑了,要不然,汪家的名冊上又要加上錢家,這位的分量可遠超於衛淞和祁贇之。

沈家從來都是走科舉的路子,這件事之後,沈家培養子弟的方向就變化了起來,若是有願意從軍的,可以走武將的路子,而沈譽在讀書的時候就可以說是天賦平平,隻有算學有些天賦,現在沈家不再拘泥於科舉,他就乾脆走了商這一條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