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省消息(三合一)(2 / 2)

現在已經是張副團長的這位戰友,就是帶著手底下的兵去這個生產的幫著打狼去的。

這去幫了半個來月的忙,跟生產隊上的人慢慢的就熟了。這才知道了那個胡子拉碴,衣衫襤褸的,看著得有四五十歲樣子的不怎麼說話的漢子,就是打京都來的那位知青。

也是孫芳有本事啊,為了給這個前夫支得遠遠的,愣是把一個三十多了的中年男性說成是知青給安排了過來。張副團長是沒想到古建國托他給找的,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因著張副團長也不太知道這裡麵具體的事情,就隻各方打探了一下周曉軍的各方麵情況。在確定了這個人就是古建國要找的人後,他也沒有主動跟周曉軍說有人在找他,就直接給了古建國這邊生產隊的地址和周曉軍現狀的消息。

看到信裡戰友說到周天宇的爸爸在那邊意誌消沉的樣子,加上那裡條件著實算不上好,而且遠離曾經熟悉的環境,身邊也沒有個親戚朋友的,甚至語言上都跟當地人有很大的隔閡,不用細想就能知道他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應該都受了不少的苦的。

古建國也沒瞞著這個事兒,等周曉淳回家的時候,他就連帶著信件還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和周天宇。

二人知道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沉重的心情。想著當初那樣意氣風發,對生活和藝術充滿了熱愛和激情的一個大才子,如今過成這樣,作為至親,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了。

寧榮臻在一旁也很是為他的這位大舅哥感到惋惜,就因為遇上了那樣一個女人,就因為這個特殊的時代,一個這樣有才情的人就這麼隕落了。叫他這個在一旁看著的人,都不禁唏噓感歎了。

作為周天宇的姑父,看著這個已經十二歲了的大孩子埋頭沉默的樣子,寧榮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出聲勸道:“天宇啊,姑父知道你心裡堵得慌。但是這有消息總好過沒有消息吧,起碼現在我們知道了你父親到底在哪兒是不是。哪怕他過的不那麼好,但是還是好好的活著呢是不是。隻要人活著,這就有希望的。你也彆太難過,趕緊調整好自己,給你父親寫信吧,說說你現在的情況,也好讓他放心。相信他知道你過的好,也能振作起精神的。至於生活上,你也不用擔心,之前那是咱們不知道他的下落,現在知道了,以後吃的穿的多給他寄過去些就是了,彆難過了啊。”

寧榮臻的話句句在理,現在的確不是他們能沉浸到悲傷的情緒裡的時候了,人既然好好的活著,這就比他們曾預想過的最壞的情況要好上許多,能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人,他們都應該感到感恩才是。

當下,被勸著慢慢緩過來了的周曉淳和周天宇兩人再不多說,馬上回房給他們的哥哥/父親寫信去了。

隨著姑侄倆的信件一起寄出的,還有集全家之力給周曉軍準備的衣服吃食這些。

包括一些細白麵、大米、臘肉在內,什麼麥乳精啊,掛麵啊,糕點啊,加上周曉淳給準備的兩身兒冬衣還有棉鞋什麼的,當然也少不了錢票這些,整整包了兩個大大的包裹,才勉強裝下給郵寄了出去。

這個時候周曉淳他們也顧不上考慮這些東西能不能完完全全的寄到周曉軍手上了,大家這時候心裡想的,都是希望這些東西好歹能多少給他的生活帶來點兒安慰。這麼多年失聯下來,都積攢了許多的情緒,這種對親人的牽掛和憂心,如今都是通過這兩大包滿滿的包裹給展現了出來。

事情到底沒有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掰著指頭算算,周天宇來安城也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中間,也不知是孫芳這個周家最大的敵人自己過得太好,甚至有點兒把周家人都給忘記了還是什麼,總之,沒有她再在從中作梗,周曉軍即便被發配到了最艱苦的地方,但也正是因為這地兒太過偏遠,連那個被孫芳和江紅進找到並且有所交代的蒙省當地的領導,都逐漸忘記了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了。

那邊跟陝省這邊的情況不同,地廣人稀的,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騎馬在外麵,或是搭帳篷或是幕天席地的,也沒有固定的聚居地,大致也就是在生產隊的範圍內放馬牧羊的工作。

平時大部分的時間裡,像是周曉軍這樣沒家沒口的人,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

所以他也稱不上什麼刻意被針對,畢竟連人都不好找到,上哪兒針對人去。

因為環境的限製下,大家都是四處分散的,這就造成了通信十分不便。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因為這裡的人口大多是流動的,不方便郵遞員送信送包裹的,所以大家都是去最近的縣城裡的郵局寄取信件包裹的,而不是通過生產隊。於是這就少了一層可能被生產隊上領導剝一層皮的可能。

周曉軍是沒想到他有一天也能收到包裹信件的,畢竟他在這地方也沒什麼人知道。

他最初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給周曉淳他們去信的。隻不過在連著寄了半年的信後都石沉大海,沒能收到一點兒回信。

那時他就知道了,因為孫芳的緣故,這是有人刻意盯著他呢。他寄出去的信還不知道被誰給截下了呢。

自打有了這樣的認知之後,周曉軍便也自發的自我封閉了起來,不再試圖跟家人通信,生怕自己在信裡漏出了什麼叫外人知道了,或是有人拿著這東西再做出什麼文章,再害了家人。

後來,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會去再檢查他的信件,隻是他也沒有再做嘗試就是了。

一個是這裡條件艱苦,被刻意針對的他在被記工分的時候本就會被壓的比較低,一年下來手裡也剩不下什麼錢,沒有那麼多寄信出去試探的資本。

另外,周曉軍也是被這日複一日荒蕪的生活打磨的失去了希望。

他覺得自己就是全家的罪人,在這地方受苦就是為了補償他曾經所犯下的識人不清的錯誤的。

因此,在這樣的認知指導下,他也便再沒想著去聯係家人了。

直到這突然有一天,跟他勉強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另一個從京都來的知青告訴他,在城裡的郵局看到他的信和包裹了,周曉軍這才又時隔兩年多,再次踏入了郵局的大門。

看著兒子和妹妹的來信,信上說他們過得都很好,兒子周天宇和父母都受到了很好的照顧,叫他不要擔心。好久都沒什麼情緒波動了的周曉軍,在看完信後,就在自己的帳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信裡提到的兒子正常的上學,身體也被照顧的很好,成績更是名列前茅的。還有父親母親,雖然還是沒有被摘掉帽子,但是能被安排到附近的生產隊,還有熟人幫著照看,總算過的還不錯。

看著這些內容,周曉軍的心裡突然間就輕鬆了許多,好似一塊兒大石落了地的感覺。他心裡始終懷有對家人深深的愧疚,儘管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但心裡又總會有另一個聲音一直在責怪他,說要不是因為他,全家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這內心的愧疚最後占了上風,也是導致他多年來意誌消沉的主因。

但是,在收到至親的來信,說他們過得還好的時候,這一瞬間,周曉軍內心的愧疚到底是少了一些了。

再看到那滿滿的兩包裹吃食衣物,還有錢票這些,他又似被風沙迷了眼似的再次紅了眼眶。

當然了,這是被感動的,被溫暖到的眼淚了。

周曉軍在收到家裡的信後,很快就回了信。他想知道這次自己的信能不能寄得出去。

好在這次,老天到底再沒有跟他開玩笑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收到了安城的回信。這讓他無比欣喜,這代表了他以後就能固定的跟家人通信了。這一點對於一個長期一個人生活的特彆孤獨的人來說,算得上是莫大的安慰了。

寧榮臻當初說的話沒錯,周天宇和周曉淳的信的確是讓周曉軍再次振作起了精神。

其實不光是他,就連周天宇和周曉淳兩人,也因為這最後一個讓他們牽掛擔心的家庭成員的複聯而變得精神奕奕,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不少的樣子。

因著有了周曉軍的消息,雙方又聯絡上了,周曉淳便打算把這好消息告訴給在古家村的父母。

不過她自己還是不方便過去的。於是在跟寧榮臻商量了之後,兩人便決定把家裡的這些事情告訴給兩個兒子知道,然後讓他們代表自己夫妻倆,去看看他們的外公外婆,也好順帶告訴二老他們舅舅周曉軍的消息。

寧致遠和寧致和兩兄弟今年一個十三歲一個八歲,勉強能算是懂事了的年齡了。

之前周家出事兒的時候,家裡人都瞞著兩人不叫他們知道。後來周天宇來家了,周曉淳也隻是跟兒子們解釋是因為他們舅舅的工作比較忙,照看不過來周天宇,才把他送來跟他們一起生活的。

當時主要是考慮到他們年齡小,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家裡的事情又比較敏感,萬一不小心說出去,對於周老他們影響肯定是最大的。而且,當時外麵的整體環境和氛圍也不好,家裡人也生怕他們被影響的再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那時候真要是告訴他們,他們的外公外婆被打成人/民的敵人了,說不得沒有辨彆力的孩子還會厭恨上二老也不一定呢。

所以基於種種考慮吧,這事兒大家都有誌一同的一起瞞著兩兄弟。

直到現在,周曉軍有消息了,孩子也漸漸大了。而且這麼多年觀察下來,孩子們在白敬齡的嚴抓教育下,思想上也並沒有走偏。又想著畢竟是孩子的外公外婆,不好一直這樣瞞著。於是,夫妻倆商量了一番後,便決定把這事兒掰開了揉碎了給孩子們說清楚了。

寧致遠和寧致和兩兄弟也不是傻的,在父母跟他們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很多他們之前想不明白的家裡突然間發生的一些變化,這時候都有了出處和解釋了。

二人的反應算是在寧榮臻夫妻倆的預想範圍內的,他們的確沒有對自己的外公外婆現在的情況產生什麼抵觸的情緒。

在致遠兄弟看來,他們相信自己親人的品性,也相信父母家人的判斷。所以即便現在周老他們的身份還是比較敏感特殊的,但他們也不會就因為這外界給貼的標簽,就疏遠或是嫌棄自己的至親。這不是他倆的品格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們多年所受到的家庭教育也不容許他們這樣做。

致遠致和二人在聽到父母跟他們道歉,說著一直瞞著他們的理由的時候,二人也表示出了理解父母為他們考慮才一直隱瞞的行為。

當下被這有點兒突然的事兒給衝擊到了的兩人緩了緩後,便提出要去古家村看看外公外婆的事兒,他們想要親眼確定一下二老現在過得還好不好。

事情很快的就被安排妥當了。周末的時候,古建國帶著古明妍還有三個表兄弟們,一起回到了古家村。

又是一番感人肺腑的親人相見的場麵後,大家又說起了周曉軍的事兒。

周老和林老在見到外孫們後激動不已的心情,又在知道了兒子現在也有了消息之後,被推上了頂點。

好不容易被小輩們勸著緩和了情緒的二人,心裡覺得這下總算是能把最後那一點兒放不下心的牽掛給放下了。

二老也不在乎兒子現在過得是不是缺衣少食的委屈日子了。在經過了大風大浪的老人家看來,隻要人還能好好的活著,那些外在的物質條件都算不上是多麼重要的事兒了。

彆說這聯係上了以後,周曉淳這個做妹妹的怎麼著都會想辦法補貼哥哥的,壓根兒就不用他們操心。就是女兒沒能力能幫上她哥哥的忙,那這也都不是什麼最關鍵的事兒。

被命運捉弄的不知至親生死的歲月裡,周家人都已經把這些看的很淡了。

對於曾經處在過那樣絕望的環境中的他們來說,如今能知道彼此的消息,知道對方還好好的活著,這就比什麼都來的重要和珍貴了。

親人之間的重逢總是有許多說不完的話的,隻是礙於時間,不好再在牛棚這裡久待了。

互相一番叮囑交代之後,古明妍就帶著周天宇和致遠致和兩個哥哥,回到了古家老宅。他們今晚要在這裡住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再一起回城上學。

情緒慢慢平緩下來了的寧致遠和寧致和二人,現在總算是想起了古明妍這個他們一直以為天真不知世事的妹妹,竟也是知道他們外公外婆的事的,而且還一直跟家裡的其他人一起瞞著他們兄弟倆。

這都不說了,都算是她被家長交待無可奈何吧。但是令他們不能接受的是,這丫頭竟然悄悄地拜了自家外公他們作為老師!而他們之前一直以為是奶奶白敬齡教給他們的那些知識,原來竟一直都是自家外公他們的成果。

他們還一直覺得是他們自己倆人太過愚笨了,白敬齡教古明妍的時間比他們短多了,結果明妍卻比他們學的都好太多了。

原以為是妹妹太聰明自己太笨了的兩人,現在知道了這個小丫頭原來一直私下裡被開小灶了,這叫二人心裡就有點兒不平衡了。

合著你背著我們偷偷拜了大師了,學了一身的本事,然後反過來鄙視我們的智商,結果你這老師竟然還是我們的外公外婆,這也太不公平了叭!

作者有話要說:  對於大丫家弟弟出生聯想到的一些類似於“伏弟魔”這樣的事兒吧,可能是作者比較自私,總是覺得各種形式下的犧牲自己的人生為了另一個人奉獻自己的所有,都是一種比較可怕的感情。不管是兄弟姐妹之間也好,還是父母對子女,亦或是戀人之間,這種過於強烈的感情和犧牲最後往往都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作者始終相信,一個人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好好的愛自己,隻有自己把自己照顧好了,擁有了獨立的人格了,那才能算得上是不給社會和他人添麻煩。否則,隻是一味的犧牲奉獻自己,不說這會不會給對方帶來多大的壓力,隻說若是對方沒能達到你的心理預期之後,本人會變得多麼崩潰吧,想想就覺得很可怕。

所以,愛彆人的前提還是好好的愛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