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程微景才將人送出府去,未多時,老李便托細墨傳話說並未接應到雲黛。
程微景眉心微擰,正是疑心,便瞧見雲黛被人“送”了回來。
“程公子,我家家主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出任何岔子,你身邊若再有人擅自離開,下回便不是送回來這麼簡單了。”青衣冷聲道。
程微景心思微斂,應了個“是”。
彆看這位三皇子自幼便在民間長大,可他的心思和勢力並不比京城裡的人要簡單。
程微景自己覺得雲黛無害,便也覺得這個當口送她離開沒甚關係。
可仔細一想,任何一個未經葉清雋允許的人,進來後再私自離開,確實極為可疑。
隻是雲黛前腳剛出府,後腳便立馬被人送了回來,這般快的速度未必不是葉清雋對他的警告。
即便他是出於皇命而來,可他的一舉一動也仍在對方的視線之下。
細墨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程微景阻了。
程微景掃了屋外房梁一眼,雖什麼都瞧不見,卻也由此對這位葉家主的手段有了見識。
雲黛進了屋裡,心口敲鼓的頻率也漸漸消停了許多。
隻是葉清雋果真不認得她了?
她忍不住尋摸了麵鏡子照了照,對著自己熟悉的眉眼愈發是一頭霧水。
“王二,你怎還照上了鏡子,跟個女人似的……”細墨跟進屋來,瞧見了也極是無語。
雲黛訕訕地放下鏡子,卻不好解釋什麼。
程微景不忍叫她為難,便又安撫道:“如今再想送你出府有些難了,隻是我們這兩日便要準備啟程,你不必再憂心。”
雲黛一想起自己方才還背著他偷溜了去,麵對他時也分外心虛。
戰戰兢兢度了幾日。
雲黛見那些下人見到自己都好似陌生人一般,緊繃著的弦也逐漸鬆緩。
等到上路那日,雲黛與程微景上馬車前,竟發現府裡下人已是寥寥無幾。
然而她卻不知,即便是餘下的也都是要遣散處理。
府裡並無多少知情人,哪怕是葉清雋後院的女人,也早在程微景來葉府之前,逐個遣走。
紀流蘇本就是個體弱的女孩,與他們一群男子一起趕路並不方便,也跟不上路程,是以早幾日便由著青翡護送離開。
便如程微景說的那般,他們並未在葉府待上太久,他領著雲黛坐上馬車離開葉府的時候,雲黛都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途中,雲黛原還想著要不要在路上與程微景分開,豈料她往馬車側窗外瞧了一眼,便瞧見另一輛馬車側窗簾子飄起,露出葉清雋那張臉來。
雲黛手指抖了抖,扭頭看向一直沉默的程微景,遲疑道:“隔壁那輛馬車……”
程微景卻抬起食指壓了壓唇,臉上雖仍有溫和笑意,眼中卻露出幾分謹慎,叮囑雲黛道:“莫要多問。”
雲黛愈發覺得怪異。
馬車行了一日,天黑時正好抵達最近的城鎮。
隨從安靜搬運東西,青衣卻走來程微景麵前道:“我家家主此番出門來,正缺個人伺候,想與程公子借一人去。”
程微景道:“我身邊的細墨倒也算是細心,細墨……”
“不必了。”青衣麵無表情地打斷了他的話,與他說道:“我家家主不喜歡樣子醜的,不如就叫你身後那位王二過來。”
程微景微哂,雖說不出個拒絕的話來,隻是到底沒有立刻答應。
雲黛自青衣出現後,便僵得像根杆子似的。
“難不成她不願意?”
青衣視線緩緩落在了雲黛身上,雲黛立馬心虛地看向程微景道:“我願意的……”
她這般說,程微景也沒了話。
他若這時候再說雲黛並非小廝,難免又要惹得那位多疑了。
“你仔細點,若是遇到什麼問題,來尋我便是。”程微景隻好低聲與她說道。
雲黛點了點頭,便隨青衣過去。
途中青衣一言不發,雲黛卻掃了他好多眼,又忍不住開口:“青衣……”
青衣立馬道:“我與王二公子並不熟稔,請不要與我說話。”
雲黛的話頓時死於腹中。
青衣走到一間房前將門推開,便請雲黛進去。
雲黛愈發猜不透他們的心思,便拘謹地進了屋去。
葉清雋這時正坐在榻邊,一副準備歇寢的模樣。
雲黛膽戰心驚地走過去,任由他的目光又在她身上過了一遍。
“打水來給我洗腳。”葉清雋吩咐的口吻還算是平靜。
雲黛鬆了口氣,立馬去了。
待她端來熱水,伺候他脫了靴,便聽見葉清雋的語氣透出絲絲涼意:“你倒是和我認識的人長得挺像……”
雲黛神情微滯,低聲道:“那可真巧……”
“是巧得很呢。”他陰惻惻道:“她可是我最寵愛的妾侍。”
“可惜有人生來就是個白眼狼,即便把心肝都掏給了她,她也還是當麵一套背地裡一套,整日都想著往外跑。”
雲黛覺得那道剮人的視線似鋒利的刀子一般正落在她後背反複磋磨,叫她愣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當下是心虛得恨不得立馬全都招認跪地求饒,可他偏偏又遲遲不肯點破。
她當初打算跑出葉府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後果。
被捉到了,興許也就是伸頭一刀的事情。
豈料家主就是家主,有的是辦法叫她宿夜難寐,寢食難安。
他如今這般怪裡怪氣,仿佛在她頭上懸了把刀,還時不時要提醒著她頭上有刀。
雲黛白著一張小臉,她還未消化完他從前的手段,他卻又換了路數,叫她著實是一會兒直往冰窟裡墜,一會兒又被推倒了火焰堆裡燒,儘是冰火兩重天的感受。
這真真還不如直接揭穿了她身份打得她跪地求饒要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