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這日起來,便瞧見了驛館外來了頂朱紅色的轎子。
轎子四角掛著玉牌,竟是極眼熟的標誌。
“雲姨娘,往後你與我們家家主便沒有任何關係了。”青衣與她說道。
雲黛初時有些茫然,又緩緩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離開了這裡,往後就再也不是葉清雋的妾了,更不會再有噩夢發生。
“家主不在麼……”雲黛低聲問道,目光卻往他房間的方向看去。
當下不見,待他回了暮州去,日後豈不是沒機會再見到他了。
青衣掃了她一眼,道:“不在。”
雲黛聞言,露出些許失望,這才上了轎子。
見轎子行得遠了,青衣才回了屋裡去,見葉清雋正坐在窗子下看書。
“人已經去了霽國公府。”青衣說道。
葉清雋麵色平靜地掀了一頁,淡聲道:“那牧虞公主不是好相與的,待她去那裡吃些苦頭,就知道誰對她最好了……”
青衣繃著臉嘴上不說,心裡卻忍不住腹誹,虎毒不食子,萬一人家疼女兒呢。
然而今日卻是巧了。
這頭雲黛的轎子前腳才走,宮裡的太監公公後腳就到。
天子不知出於何種考量,在他進京半個月之後,終於要見他了。
這廂雲黛坐著搖搖晃晃的轎子進了霽國公府。
轎子停下的時候,雲黛便覺心口沉墜墜的,好不容易緩了緩情緒,這才掀開了轎簾,想要看看嬸嬸如今是什麼樣了。
豈料她鑽出轎子來,卻隻看到一個圓臉的嬤嬤。
那嬤嬤麵相和藹,甚是規矩地與她福了福身,道:“姑娘且隨奴婢來。”
雲黛再回頭看去,那頂載著她來的小轎也離開了。
她跟著那嬤嬤的腳步,過了一道牆門,又步入了長廊。
嬤嬤在前麵帶著路,卻一言不發。
途中雲黛盯著她瞧時,她還會回頭對著雲黛露出微笑,叫雲黛愈發拘謹。
待她領著雲黛進了一院子裡。
院中灑掃的丫鬟都會客氣地叫那嬤嬤一聲“長穀嬤嬤”。
雲黛跟著她進了上房,便見她徑直走進了次間,低聲對裡麵的人說道:“公主,人帶來了。”
片刻,裡麵便傳來一句冷淡的吩咐:“帶進來吧。”
雲黛心肝都懸了起來,心裡更是一點譜兒都沒有。
珠簾掀起,長穀朝她又露出笑來,溫聲道:“姑娘,進來吧。”
雲黛小心翼翼地邁出步子,進了屋,抬眸便瞧見一個美婦坐在羅漢床邊。
那美婦瞧著正有幾分眼熟,可雲黛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對方靠在小幾上,麵上似有著化不開的冰霜一般,即便不做出表情來,也透著一股生冷。
她記不起牧虞,牧虞卻不會這麼快忘了她。
畢竟能在她麵前做出不知死活的舉動的人並不是太多。
最近也就是眼前這一個了。
她垂眸打量著雲黛,心裡不免生出幾分懷疑。
她是從來都不相信什麼巧合。
這麼些年來,她什麼樣的詭計沒有見識過。
究竟是焦氏騙她,將魚目換珍珠,還是有人故意留下諸多破綻,想叫她懷疑雲嬌是假的,好把眼前這個女子當做真的接回來,這可真真是個難說的事情。
再者說,京城這麼大,怎就叫那麼湊巧,又叫眼前這個姑娘就在不久前衝撞了自己呢。
“你叫什麼名字?”牧虞問道。
雲黛纖白指尖將衣角攥出了褶兒,瑩瑩杏目裡透著一抹怯色,她餘光在屋裡掃了一圈都沒瞧見嬸嬸,心裡就更有些慌了。
“我……我叫雲黛,我是來找我嬸嬸的……”她的聲音低低的,顯然極怕這個看起來就很凶惡的婦人。
“你嬸嬸……”
牧虞繃著唇角,帶著薄繭的手指挑起細頸壺兒倒了杯茶水出來。
翠色的茶水在清亮通透,茶香隨著熱騰騰的霧氣逸散。
她的食指不緊不慢地扣了扣小幾,對雲黛道:“坐下說話。”
雲黛瞧著那離她更近的座位,更是膽顫不已。
“姑娘坐下吧,公主已經叫人去將你嬸嬸請來了。”虧得屋裡還有個麵容慈愛的長穀嬤嬤。
雲黛緩了緩神,這才小心翼翼地挨了過去。
她才坐下,屋裡便又進來一人。
來人穿著蒼藍色繡雜寶紋的上襖和深色褶裙,頭上綰了個纂兒,隻簪了一隻扁頭玉簪子,瞧著便是素樸又整潔。
這人不是她的嬸嬸又是哪個。
雲黛欣喜得很,一下子便將方才那些情緒拋在了腦後,忙起身喚了聲“嬸嬸”。
焦氏來路上隻以為牧虞是要問她雲嬌的近況,卻沒想到會突然見到雲黛,表情正似被天上突如其來的一道雷劈中了般。
“……你怎麼在這裡?”
焦氏目光微微閃躲,見牧虞正打量她二人,忙又壓製住心虛,將眼前似個小乳燕兒朝她撲來的雲黛攙扶住。
雲黛卻一腦袋撲到了她的懷裡,心裡委屈得不行了。
“嬸嬸,黛黛想你……”
“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