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被送到了一家三甲醫院, 在主辦方的安排下, 住進了一間偏僻靜謐的病房之內。
不久之後，司空緲攜律師趕到了。
蘇錦還沒有醒，司空緲搬了一個板凳，坐在蘇錦病床前。
她仔細凝視著蘇錦的臉, 五官精致, 臉型完美，隻要不睜眼不說話，便是一副靜謐的仕女畫。
毫無疑問, 蘇錦從身體的資質到身上被上天賦予的才華，都是頂級的。
她把蘇錦當成嫡係來培養, 本沒有錯。
且她相信以心換心，便真的真誠地去付出了。中間很多事, 她可以去計較，可她沒有, 選擇至始至終地去相信對方。
但很顯然, 對方沒抱著同樣的赤子之心。
……
蘇錦緩緩睜開眼, 瞳孔微縮，“妙妙姐。”
她以甜美的聲音，虛弱地喊道，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美感。
司空緲就那樣出現在她眼前, 靠在床頭，以手支頤，她的五官婉麗 , 眼睛很大，那番長相其實不輸明星。隻不過嘴部有一點小瑕疵，卻滿滿倔強的感覺，讓人感覺韻味十足。
“小錦，你醒了。”司空緲瞧著她，開口道。
蘇錦一點一點爬起來，頭靠在枕頭上，低頭瞧見了自己裙子上的汙垢，心頭的委屈不斷地擴大，撒著嬌啜泣，“妙妙姐，你告訴我，不是真的……”
“之前的事，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那樣可怕的事情，怎麼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的妙妙姐，又怎麼會出賣她，背叛她呢。
司空緲隻是嘲諷地盯了她一眼，指了指身旁的西裝男人，“小錦來認識一下，這是華律師。”
男人雙腿並攏，腿上放著一台電腦。
見司空緲提了他，便抬起頭來，向蘇錦一點頭，“蘇小姐好。”
蘇錦哪裡見過這個架勢，她內心的委屈被一股從未有過的害怕所取代，她的手輕輕向前伸過去，抓住司空緲的衣袖：
“妙妙姐……”
女孩瑟瑟發抖。
司空緲知她已經害怕了，甩開她的手，虎下臉來：“這幾年，是我太縱著你了，你竟然會乾出這種顧公司利益，損人利己的事情！”
“你可知道，因著這件事情，如果葉真真與公司離心，對公司有多大損失？如果s與公司多年合作破裂，你又怎麼擔當得起這樣的後果？！！”
她說得又急又利，顯然是氣急了。
蘇錦又怎聽過司空緲如此凶她，身體不斷往後退去，“我，我沒想到……”
她哭了起來，“妙妙姐，我不知道啊，沒有人教過我……”
司空緲見她一副推卸責任的專用姿態，氣著氣著，就氣笑了，“那現在，就讓華律師就來教教你！”
華律師板著一張嚴肅的麵孔再次抬起頭來，將電腦放到床邊，從公文包裡取出幾疊打印件，站起來將其中一份交到了蘇錦手裡。
蘇錦一看，頓時臉上失了血色。
“蘇小姐請看，這是這三年多以來，您與您的母親對公司單方麵的借款詳細清單。”華律師電腦同時調出文件，開始一板一眼向蘇錦一條一條解釋。
這是這幾年來，從蘇錦與其母親張華麗買房開始，鼎星傳媒替其代付的一筆筆資金記錄。
從買房、裝修、日常開銷、母女倆服裝打扮的購買，到後麵到國外做手術的大頭開銷，這裡麵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零零總總加起來，竟然有六七百萬之巨。
還有其他一些記錄，比如說這些年來鼎星給予其的資源，蘇錦是非女三號以上不演的，參加的綜藝也是地方衛視與視頻平台的當家綜藝，甚至還拍了兩部撲倒死的電影。
裡麵詳詳細細寫清楚了鼎星因為她對賭失敗的賠款，以及司空緲為其爭取資源花費的巨額打點費。
當然，這一塊記錄全部標綠了，華律師解釋，“這些都是司空小姐自願的，不會讓您賠錢。”
“不過下麵，就一定要算了。”
這份文件的最後麵，附上了S品牌這條秋冬季最新款高定裙子損毀的違約金，一共兩百萬。
與上麵的代付資金一起，已經一千萬往上了。
“這是蘇小姐必須償還公司的欠款。”華律師最後總結。
“怎麼可能這麼多……？”蘇錦驀然失聲。
華律師再拿出了一份報告，裡麵全是母女倆這三年來親手簽下的欠款單據，“你看看，是不是這麼多。我們的記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華律師的倔強，不允許蘇錦否認他家金牌律所的權威。
蘇錦隻看了一眼，便明白，這一筆筆賬，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可……可她以為這些錢司空緲是完全不計較的，若是她計較，就不會不計成本地向她投入如此大的資源與金錢了，“妙妙姐……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難過地看向司空緲，眼睛裡有一種被人深深背叛，深深傷害過後的絕望。
“陳慕然，你認識嗎？”司空緲沒有理她的瓊瑤式表演，垂眸，突然問了一個這個問題。
蘇錦一愣，想了很久，想起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是一個與她同期進入公司的女藝人，長得很有特色，眼睛是丹鳳眼。
“入公司三年半，幾乎沒有過一天假期，休息時間都在綠皮火車或者高鐵上，輾轉了一百多個劇組。一共打了二十五個無台詞醬油，十八個一句話龍套，十個出鏡不超過十分鐘的小配，最後演到了女四號。”司空緲麵無表情的敘述。
“在今年年初的發言上哭了，感謝公司給她機會。”
她抬起頭來，看向蘇錦，眼中寒光如刀，“蘇錦，想想你自己。”
“我對你的幫助還不夠嗎？我虧待過你嗎？”她逼視蘇錦。
令蘇錦一時語塞，司空緲怎麼會有一點虧待過她！
“想想你母親每個月對我的威脅，想想你自己顧影自憐的態度，我以為你他媽不感恩就夠了，你他媽還去整葉真真，你真是好樣的！！”
司空緲抓起一個文件，啪地甩倒了蘇錦臉上。
蘇錦臉疼得厲害，她定眼看去，上麵全是一個叫做【酥酥媽】的賬號的極品發言，她略略看了幾句，幾乎都是對著司空緲無休止地要錢，和時不時口頭的威脅：
比如【我要帶女兒離開劇組】到【我要帶女兒跳槽】之類。
蘇錦一下子記起了母親確實跟她說過，如果對司空緲百依百順，司空緲一定會像之前映城影視城遇到過的房東一般，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所以一定要對司空緲時不時的上眼藥。
蘇錦記起那房東的恐怖，不由地讚同蘇媽媽的決定。可她不知道，蘇媽媽竟然會這樣對司空緲說話啊……
她趕緊整理了心情，替蘇媽媽辯解。蘇媽媽真的是將她一個病孩子從小帶到大，受到的欺負太多了，才會形成下意識的自保心理。
“是這樣的，我想妙妙姐您可能誤會我母親了。”蘇錦想起了媽媽帶她的心酸，與蘇媽媽說過她們一定要幫司空緲賺大錢的豪言壯語，“我媽媽一直很喜歡、很崇拜妙妙姐。雖然她這樣說，但她隻是害怕妙妙姐拋棄我們……”
“她真的真的，很感激妙妙姐為我們做的一切，她隻是嘴笨，話出口就刀子嘴豆腐心了……”
“……”
她話還沒說完，一陣吵鬨聲從外麵傳來，一個婦人大聲吼叫的聲音由遠及近，
“讓我進去，我要看我女兒！”
“蘇錦是我女兒，她受了欺負，司空緲出來，我要找你算賬！”
司空緲眼睜睜看著蘇錦僵硬了身子，真的打臉說來就來，毫不含糊。
她以眼神示意門口的保鏢，放蘇媽媽進來。
那女人旋風一樣衝到門口，看見女兒蒼白的小臉之後，醞釀了半秒情緒，一拍大腿，嚎叫起來，“司空緲，你好狠的心啊！！！”
司空緲懷疑她可以直接登台表演《竇娥冤》了。
“你們看看，你們都看看啊！”她朝其他病房大聲嚷嚷。
這樣的市井女人，習慣性想利用大眾的力量去壓倒司空緲。
司空緲快被她蠢笑了，“明星病房與其他人不同，主辦方給了我們單獨的半層。”
意思是這裡沒有人會看她的婊演。
感謝醫院。
那女人一怔，身子立馬正了過來，指向司空緲，打算對點打擊：
“司空緲，我把我家錦錦交到你手裡麵，你就這樣對她？！從小我如珠似寶地供著，打不得罵不得，你居然讓她受了這麼大委屈？！！”
饒是蘇錦，也臉上尷尬一紅，“媽，你彆說了。”
蘇媽媽心疼地撲過來，“錦錦，你就是太善良。”
緊接著，她看到了散落在被子上的紙張，她抓起一張，“這是什麼？”
一看下來，她吃了一驚，上麵全是她對司空緲發的微信。她以為，以司空緲保護蘇錦的慣性，司空緲不會給蘇錦看這些。
這些都是大人之間的機鋒，小孩子是不能看到的。
“你竟然給錦錦看這些，她還是個孩子，十六歲就因病輟學了，幾乎沒有朋友，哪裡接觸過人情世故？！”蘇媽媽出離憤怒。
司空緲笑了，“從小混跡在早餐攤，你跟我講她沒有接觸過人情世故？！”
“而且二十三歲，你說她是個孩子？是一個巨嬰吧！”
蘇媽媽一雙利眼射過來，早餐攤怎麼了？！她可是把錦錦保護得好好的，幾乎所有的爾虞我詐，錦錦都不知道！
“你……你……你個小娘皮！”蘇媽媽蹭過去，想要去打司空緲，被保鏢眼疾手快摁住了肩膀。
“對了，彆忘了看這張。”司空緲以下巴指了另一張。
蘇媽媽下意識抓過來看。
“對，看看這個……你從我這裡拿的每一筆，都不是免費午餐。我不收利息，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蘇媽媽快速地瀏覽著，她的眼球越來越突出，額頭薄汗涔涔。
最後看到欠款總額的時候，她心虛地抬起頭來，“你……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女兒把自己的未來和青春都賣給你了，以後賺的收入要跟你分成，現在的前期投入隻不過是她賺的九牛一毛。”
司空緲氣定神閒地道：“從頭到尾，我都隻是給你們墊錢，我秘書那裡有你們的簽字借款書，要看麼？”
蘇媽媽心虛極了，她肩膀一個抖動，掙脫了保鏢的鉗製。
一把拉過蘇錦，“錦錦，錦錦，我們走，這裡我們不待了。”
“嗬，要走哪裡去？”司空緲一手摁在床邊，探過頭來，玩味地瞧著蘇氏母女。
就像一隻優雅的貓，逗弄兩隻肮臟可笑的小老鼠。
那隻老的老鼠強自鎮定，露出凶悍的外表護崽，“你以為你鼎星就這麼好，我給你講，瞳畫、連橫、新鑫娛樂都給我打了電話，他們都開出了豐厚資源，想要我們小錦過去！”
說話間，自有一番華國鳳凰男、鳳凰女家長獨有的驕傲。
“嘖，剛才不是說，都把青春賣給我了嗎？”貓咪理了一下自己優雅的爪子。
“我們家小錦多優秀，你對她不好，自有對她好的人。為什麼不可以離開？優秀人才本來就要待價而沽！”蘇媽媽挺起了胸膛。
“蘇錦，你看到了嗎？”司空緲不再看蘇媽媽，而是對著那隻美貌可憐的小老鼠道。
“這就是你媽媽的感激，你媽媽的報恩。”
又轉過頭去，“華律師，錄音了嗎？”
“錄音了，要是她們真走了，等著天價違約金吧。”華律師堅定地點點頭。
那蘇媽媽聽到天價兩個字，瞬間癟了下來，她想起曾經給她打電話公司信誓旦旦的承諾，又將信將疑，“女兒，那幾家公司當真給不起？”
蘇錦一捏她的手，想起自己曾經簽下的合同。她可是讀過那些明星解約的新聞的，自己吃了鼎星這麼多資源，鼎星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放過她？！
“給不起、給不起 ，有可能有……有……幾個億……”蘇錦大致估算了一下，可能……還算少了。
這時蘇錦才真正慌了。
她慌忙掙脫了蘇媽媽的手，撲向司空緲，“妙妙姐，妙妙姐，求求您，不要這樣對我。”
她意識到，司空緲真的是玩真的。
司空緲站了起來，右手捏緊了她的下巴，抬起來逼蘇錦與自己對視。
嘖，蘇錦一張臉，放其他絕對能當女主了。
綺麗美貌，盈盈淚光，真是我見猶憐。
“蘇錦，你不仁我不義。”司空緲一字一句緩緩地向蘇錦描繪一幅未來的圖景，“我會將你的藝人等級降為公司的最低級，資源與待遇都屬於末等藝人位。”
蘇錦瞳孔緊縮。
“當然，我依然會給你很多廣告資源，不然你就算老死鼎星，也沒錢還給我啊。”司空緲殘忍地莞爾一笑。
就像是——
一個真正的女魔頭。
蘇錦如墮冰窟，她當然知曉什麼叫做，給她很多很多廣告資源。
當一個公司想要榨乾一個藝人的價值的時候，就不會再給她任何有用的影視綜藝資源了，而是不停地拍廣告、拍廣告、拍廣告……
不斷地榨取她的現有價值，直到她的形象越來越爛大街，她的商業價值越來越低……直到她最終變為街頭巷尾的一張廢紙。
直到這時，蘇錦才真正感受到了娛樂圈的恐怖，感受到了司空緲的恐怖。
“不！妙妙姐，我錯了我錯了！！”她的聲音淒厲而嘶啞，完全不同於之前做作的小可憐形象。
“你隻是嘴巴裡說錯了，你心裡不是這樣認為的。”司空緲冷笑。
“我不是不給你機會，就像剛剛跟你說過的陳慕然，她初入公司性格剛烈，也是從最低等級，就靠撿彆人不要的資源一步一步爬上來。”
“彆人行，你蘇錦為什麼不可以？！”
她其實已經手下留情，給了蘇錦一條出路了。不過公司早已有這麼多的人眼紅她，見她落難，她哪裡能有機會跟陳慕然一般幸運。
隻有最狠，最有決心，最有毅力，同樣有情有義懂得知遇之恩的人，才能一步步爬上來，從低穀，爬到最頂端。
就像萬丈鋒刃地獄裡的小鬼，一步一步沿著火焰的餘燼，爬到人間的渡口，才能看到曼妙紅塵的花花世界。
但司空緲明白，蘇錦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