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大人?”
年輕的陰陽師卻說起了另一件事。
“其實在三年前,櫻花妖沉睡在他的庭院時,我和他打了一個賭。”
“賭?”
“沙羅小姐,你知道當一個人的要求總是被滿足的時候,他會有哪兩種反應嗎?”
少女搖搖頭,雖然不清楚安倍晴明突然提及的話題,但能隱隱感到這涉及了後山上的青年,那她自然不願錯過。
年輕的陰陽師目光放遠,慢慢說道,“要麼是貪得無厭,要麼就是對此安逸的狀態而不滿。因為滿足我要求的不是通過我自身的努力,而是來自他人的給予。”
安倍晴明說:“當時的我沒能勸解櫻花妖沉睡,拜托了他,當然也十分矛盾地在他隨意的答應後表示了不滿。畢竟有誰能忍受自己一直被這樣的人這麼輕視?”
安倍晴明當時的原話是,不願被當成會被看不起的稚童,即使他的術式和能力還未成熟,也覺得賀茂朝義的態度令他不快。
現在的安倍晴明回看三年前的自己,倒也覺得特彆幼稚。
“於是在櫻花妖沉睡的時候,他和我做了一個約定。如果我能說出櫻花妖在醒來時,身上有多少春櫻,他就願意答應我任何事。”
賀茂沙羅奇怪地問,“晴明大人數過了嗎?”
“沒有,”年輕的陰陽師第一次將這件事告訴給他人,也是最後一次,“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隻要詢問櫻花妖就好,他猜得到我會在櫻花妖醒來後幫助她再見那個男人最後一麵,哪怕是櫻花妖想要報複那個男人,我也會幫助她。”
安倍晴明毫不心虛的坦言,“因為櫻花妖已經成為了我的式神,隻要我想,任何時候都能知道答案,同樣在秋季的時候,他讓我回答出整個京都的紅葉的數量,我都能作出準確的回答。”
少女靜了片刻,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因為陰陽師往前和她的對話時頗為少言,對她的提問簡短而準確,現在的少年雖然語氣依然平靜,但卻讓她覺得這平靜之下有了棱角。
“您向朝義閣下提出了什麼要求嗎?”她問。
“也沒有,”年輕的陰陽師再度否認,“我還沒有回答過他。”
賀茂沙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鬆了口氣,但卻又聽到安倍晴明說,“沙羅小姐,你剛剛問,世上是否有與人相戀的術式。”
“是……?”
“我隻是告訴了你,我的一個捷徑而已。”
賀茂沙羅訝異地看著樹下的少年。
年輕的陰陽師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頷首,沒有任何羞赧或是猶豫。
這樣的捷徑卑劣嗎,是卑劣的,不僅卑劣,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賀茂沙羅幾欲張口,像是絞儘了腦汁,才語無倫次地想用青年曾說過的話來反駁他,“可是用情感作出的約定是、是……”
年輕的陰陽師瞳眸微藍,在樹下靜靜地微笑起來,好像早就想好了這一句回答,“如果水化作了空氣離開了容器,我認為那並不是消失,反而我們的一呼一吸都能品味到感情,不是嗎?”
賀茂沙羅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年,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不為任何緣由,僅僅是因為安倍晴明所露出的笑容,與後山上的青年如出一轍。
……
“大概,就是關於這段過去的夢……”安倍晴明在九十九朝越來越複雜的眼神下,說完了要說的內容。
九十九朝已經披著櫻花妖的衣服坐了起來,他沉默了一下,用一種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問,“從那時候開始,你就……?”
大陰陽師注視著他,態度頗為老實,語氣卻是不確定的遲疑,“可能……是更早的時候。”
誰能清楚地說出,變化莫測的情感何時而起。
九十九朝很乾脆,“我那時候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知道。”
安倍晴明輕笑了一聲,賀茂朝義當初的存在以及後來的命運都成定局,他怎麼可能還會要求那時候的青年有這樣風花雪月的心情,就連他自己也是。
“我那時候隻是單純地認為,在沒有能得知你真正的名字、成為大陰陽師之前,也沒有說的必要。”安倍晴明說道。
所以這一份感情藏得太深太久,直到習慣它的存在。
淺眠的困意倒是早就煙消雲散,可九十九朝的思考卻漸漸變得遲緩了起來。
千年之前,他的確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並不是沒有看到,隻是不曾考慮。
因為他的目的始終如一,結局也是定局,就連自身的存在,他都清楚是虛無縹緲,隨時都有可能消逝的幻影。
那麼,現在呢?
黑發的青年慢慢閉上眼睛,忽然想到了那時候陰陽師祭獻前想要支開自己還裝作無事立下的約定……那時候,安倍晴明的確是想說出口的,卻被他打斷了。
九十九朝想著想著,又忽然笑了起來。
其實倘若真要考慮起來,答案就太清晰了,如那芒上之月,梅上之鶯,桐上鳳凰,牡丹上蝶……他們走過的一切的一切。
現在不過是,他要作出選擇的時候。
“所以晴明,你想要和我說什麼?”
早櫻飄落入水池,霜雪從簷上跌落,庭院前,回廊下,他們再度相對而坐。
大陰陽師俯下身,最後一次緩緩朝青年行禮。
從今往後,他們之間將有新的聯係,與無法可解的咒。
“九十九朝,安倍晴明戀慕於你,從始至……”
話沒有說完,青年傾身,親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