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瘋了。”一國之君失態了。病了近一個日, 皇上說話中氣不足,粗重的呼吸將嘴邊的長須掀起。
“皇上息怒, 皇上保重龍體。”藍公公憂惶地跪下。
朱文棟將昏迷的蕭展從圍場送回宮,立即讓清流來報。
殿外的藍公公大驚失色, 一刻不敢耽擱, 立即回稟皇上。
皇上龍顏大怒,直說:“瘋了,瘋了。”
皇上坐上天子之位, 也經曆過雙龍奪諸。可是,皇上近日遠離朝政,和藍公公說起自己曾經的弟兄, 夭折的大皇子二皇子, 以及其餘四位皇子。
皇上感慨, 自己多年忙於朝政,從來沒有閒心念過兄弟兒女。皇族冷漠的親情, 在生病的皇上回憶裡忽然變得深厚起來。他昨日說:“蕭澹安心恬蕩, 蕭展爭強好勝。當年,如果月山不設計四皇子假死一事, 三皇子、四皇子在宮中一起成長,說不定能培養手足之情。”
這才遙想當年,突然就傳來了太子被四皇子所傷的消息, 皇上如何不震驚?如何不動怒?他金剛怒目, 問:“太子傷勢如何?”
“回皇上。”藍公公跪地不起, 說:“清流來報,太子傷勢非常嚴重…四皇子那一把劍……把太子的腰腹刺穿了。”
皇上緊緊握住了龍椅的扶手。保養得宜的手背少有紋路,青筋格外凸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皇上粗嘎地喘氣,一時順不過,彎腰咳嗽。
“皇上……”藍公公跪地上前。
“平身。”
“謝皇上。”藍公公起身,為皇上倒了一杯水。
皇上小抿了一口,將杯子遞回給藍公公。
藍公公這時發現,皇上怒容過後,疲態儘顯。
“弑兄……是為大逆不道。”皇上歎聲,緩慢地說:“傳旨下去,封鎖太子遇刺的消息。不要引起慌亂。”
“是。”藍公公匆匆出去交代。
藍公公再回來,見到皇上閉著眼,用掌心揉了揉寬額。
自從失眠,皇上常有這樣的小動作。
“皇上。”
皇上抬眼,說:“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朕不願退位,二位兄弟也不至於反目成仇。”
藍公公沒有說話。
殺伐是曆代皇族避無可避的紛爭。況且,皇上在位,太子就已經集結黨羽,培養門人,可見其也在提防皇上。
而皇上,對於太子的集權頗為不滿。
皇上又說:“朕一直說宮中事宮中了,卻還是把蕭澹牽扯進來了。”
藍公公聽出,皇上的這話已有偏袒,連忙接話:“這不是皇上的過錯。”
“蕭展生性多疑。凡是威脅到他的,一概難逃他的算計。”皇上回神了,兒女和睦終是病中的一場夢。“朕去東宮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藍公公伺候在旁,為皇上更衣。
“朕愧對月山,得知蕭澹仍然在世,朕想將皇位還給月山的兒子,可是蕭澹拒絕了。”皇上說:“那天,他深夜進宮,朕又許他皇位,他還是拒絕,寧願推給遠隔千裡的五皇子。蕭澹既無心權勢,又如何跟太子起了衝突,甚至痛下殺手?”
出了書房,藍公公低首跟從。
皇上抬眼所見,皆是宮殿的勾角,他壓下劍眉:“走吧,看看太子的傷勢。他畢竟也是我的皇子。”
父子倆鬥了這麼多年,皇上想過讓蕭展失意,卻不曾想讓他就此喪命。
爭鬥是皇上骨子裡不可退去的號角。但是,皇上不至於弑父、弑兄、弑子。他要給後人留一個明君英主的名聲。
皇上活到這把年紀,沒有真正地了解蕭家男兒的羈絆是敵是友。
倘若親人,為何父子倆算計對方?若是對手,得知蕭展受傷,皇上卻心有不舍。
皇上忽然想起甄月山曾對他說:“皇上日理萬機,今天江南大水,明日霽東塌方,心裡裝的都是百姓,哪有餘心細究人間情感呢。多愁善感的,都是我們這些閒人想的事。”
皇上和藍公公說:“朕到了要當一個閒人的年紀了。”
----
雙眼緊閉的太子床前,李琢石麵無表情,十分呆滯,直盯著他,她沒有擦拭臉上的淚痕。直到聽見一聲:“皇上駕到。”
李琢石才抬腳要向外去,步子拖遝,沒了往日的颯然。
看出李琢石的失神,皇上似乎見到了當年自己抱恙,甄月山擔憂的神情。“平身。”
“謝皇上。”比起久病的皇上,李琢石更加有氣無力。
皇上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蒼白的蕭展,失了偽裝的假笑,這隻是一個年輕人,而非運籌帷幄的權謀者。
細看之下,高挺鼻子和皇上頗為相似。
禦醫正在醫治,皇上不便久留,走了出來。他沉眼看著朱文棟,問:“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文棟將今日情形簡單描述,他窺探皇上之色,將慕錦因為女人而動怒一事仔細敘述。
手足相殘竟是為了女人?皇上的劍眉愈發威烈。“傳朕旨意,勉力醫治。”
皇上回到寢宮,不多久,朱文棟又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