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 快追!”
“在那兒, 彆讓他們跑了!”
“快點跟上!”
略顯淩亂的腳步聲匆匆從外麵跑過,還摻雜著大聲的呼喝和幾句用意大利語說出來的氣急敗壞的國罵。一直到外麵追趕他們的人被那個刻意偽造出來的逃跑痕跡引到另外一條路上,腳步聲漸漸跑遠,縮在幾叢茂密的小葉灌木後的澤田綱吉才終於鬆下他幾乎屏住的呼吸, 放下自己捂住自己嘴巴的汗漬津津的手, 淺淺出了一口氣。
心臟還在胸腔裡劇烈跳動著,動靜大得他都擔心剛剛那群人經過時會不會聽到聲音,澤田綱吉微喘了一口氣。隨手在褲子上擦掉了手心裡的汗,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白蘭,他們走了。”
懶洋洋地一手枕在腦後靠在灌木旁的樹乾上閉目養神的白發少年聞言微微抬起眼皮。
“這樣啊, 那我們也走吧。”
他站起身, 隨手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泥土, 姿態極為放鬆隨意。一隻腳筆直站立,另外一隻腳卻微屈著,拍完身上的衣服, 他雙手往褲袋裡一插,就差抬頭吹個口哨了, 每根頭發絲中都寫滿了漫不經心。和緊張到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澤田少年相比, 白蘭的樣子悠閒得像是在跟外麵那群人玩一個叫做“躲貓貓”的遊戲, 而且該遊戲極其簡單,大爺他都懶得帶腦子。
澤田綱吉拍了拍掉在身上的落葉, 一言不發地跟在了他身後。
這樣的場景以及出現過好幾次了, 每一次, 白蘭都能帶著他險而又險地將那群人避過。這片山林其實並不算特彆大,從白蘭拉著他躲進這裡開始到現在,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足夠追趕他們的那群人將整個山都翻一遍了。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他們,當然是因為白蘭帶著他一直在和這些人繞圈子。
但是……
棕發少年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自他們從旅館出門到現在已經過去幾個小時,天上的太陽已經敬職敬責履行完它這一天的職責,慢悠悠地墜下了地平線,僅剩的一縷餘暉支撐不起普照萬物的重任。天色陷入晦暗,而因為樹木的重重遮擋,山林裡的光線比外麵還要昏暗一些。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有月亮。
白蘭隨手撥開麵前擋路的一根樹枝,漫無目的地想著。他的步履悠閒,身體隨著走路的動作輕輕搖晃,姿態隨意得半點不像被人追殺,反而像是閒著沒事做在林子裡閒逛。再配上他剛剛冒出頭的那個想法,簡直讓人不由得想問一句,要是真有月亮,大爺你是還想來一個詩意的月下散步不成?
不過白蘭大爺他現在確實沒這個想法,老實說他現在其實稍微有一絲絲的困擾,當然,困擾他的對象必須不是那群被他當傻子似的耍著完的黑手黨。
綱吉君已經有半個小時沒有說話了呢。
白蘭漫不經心地踩碎了一根不知道脫離了枝頭多久的枯枝,也不擔心這個聲響會不會引來追殺他們的人。他沒有回頭,但是知道棕發少年肯定跟在他身後,隻是半晌不發一言。
果然是剛剛暴露的東西有點多引起懷疑了嗎?
白蘭將手插回口袋裡,辨認了一下前麵的情況,目光掃過地上留下的痕跡,然後淡定地換了個方向,他身後的腳步聲沉默地跟上。
普通人即便再博學也的確不太可能將反偵察之類的東西玩得這麼溜,這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沾染了門口的腥風血雨味道的技能,的確很容易就將它跟追殺他們的那群人聯係到一起。
會產生懷疑是應該的,白蘭的大腦冷靜地運轉著,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打消他的懷疑。
雖然綱吉君很好糊弄沒錯啦,但是彭格列家的那個超直感實在是太作弊了。
在某些時候,白蘭偶爾也會想要抱怨一下,血統這種東西,簡直就是犯規嘛。
然後剛想到這裡,他的腳步就微微頓了一下。前方傳來了些微的動靜和人聲,“躲貓貓”時間又到了。
“那兩個臭小鬼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媽的,實在不行直接點火把這片林子燒了,老子看他們出不出來!”
“不行!這樣造成的動靜太大了!”
“行了彆吵了趕緊追!再讓那個小子跑一次,我們全都得玩完!”
急匆匆的腳步聲再次路過。一直到那群人走遠,白蘭傑索才懶洋洋地站起身,對還蹲在地上的人說,“放心,他們不會燒林子的喲。”
剛才那些人氣急敗壞之下說出這句話時,他注意到身邊的少年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澤田綱吉默不作聲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沒有起身走,而是站在原地微低著頭抿了一下唇。
“白蘭。”
來了。白蘭傑索的目光倏然一利,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是笑眯眯的沒有絲毫變化。
“我在喲。”白發少年腦海中剛才就理好的十多個借口飛快交替。傷腦筋,哪一個能夠蒙混過彭格列家的超直感呢?
“如果,如果我們支撐不下去被那些人抓到了,你不用管我,直接逃吧。”
嗯?
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回複有些不安心,棕發少年直接抬起了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緊張卻認真地解釋,“那,那個,他們的目標是我,你一個人的話,一定可以自己走出去的吧。到時候白蘭你就可以找人回來救我了啊,所,所以……”
嗯,兩個漏洞。
第一,那群人趁著他們兩個外出才動手顯然是為了保密,就算抓到了澤田綱吉也肯定不會放另一個知情人離開。
第二,正常而言白蘭傑索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學生,上哪裡去找人救人,難道去報警找日本警察嗎?
這種顯然是臨時想出來安慰他的借口,讓白蘭傑索心情一時間有些微妙。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嘲諷這位年幼的彭格列天真呢,還是該象征性地感動一下原來自己在他眼裡居然還是一個絕不會放棄同伴的大好人嗎?
不過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因為對他產生了懷疑,不想把這種不穩定的因素放在身邊,所以提前支使他走。
白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站在麵前的澤田綱吉,少年稚嫩的麵孔微微緊繃著,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緊張,擔憂,和深深的自責,情緒基本上一掃就透。
嗯,現在的彭格列應該還沒有這個腦子。
白蘭傑索淡定地想到,不知為何心裡莫名愉快。
“嘛,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白發少年聳了聳肩語氣輕鬆又隨意,任誰聽到都會覺得他完全沒有把方才那個提議放到心裡去。
澤田綱吉立刻皺起眉,急切地上前一步,“白蘭……”
“噓。”
他話還沒說完,白蘭傑索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扭頭朝四周圍打量開去,眉眼間第一次帶上了些許正色。澤田綱吉微微一怔,然後乾脆利落地閉了嘴和他一起朝周圍張望。
然而,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無論是他們目前最大的威脅,那群追殺他們的黑衣人,還是山林中生活著的鳥獸,該有的蟬鳴還在,歸巢的倦鳥也時不時嘰喳一聲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白蘭?”
狹長的眉眼微微眯了一下,白蘭傑索放開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輕鬆地笑了笑,“沒什麼喲,剛才突然感覺有人在看我,也許是錯覺吧。”
澤田綱吉微微一愣,把自己的記憶往前翻,然後有些錯愕地睜大了眼。其實方才他也感覺到了,但是因為沒有察覺到惡意,他的大腦就下意識地把它扔到了一邊沒去處理。
可是現在……
“咦?”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白蘭傑索突然有些意外地開口。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似乎接住了什麼從天而降的事物一般,“下霧了?”
山林腳下的盤山公路,赤紅色的火焰一路往前,摧枯拉朽般將山道上設下的路障全部化為灰燼。開在最前麵的黑色SUV毫不客氣地碾壓著灰色的塵埃,以一種山呼海嘯的氣勢往前馳騁而去。
半道上的攔路者沒能組織起半點有效的抵抗,對這種暴力破局的手段沒有絲毫辦法。
“可惡!”
眼見著赤紅色的火海迎麵衝刷而來,第三分隊的首領情急之下直接從山路旁翻身滾落下去,總算逃得一劫。而那群駕馭著赤色火焰的闖入者似乎也隻摧毀擋在他們麵前的東西,對於其他僥幸逃跑的人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表現出一種盛氣淩人的張狂,半點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第三分隊長趴在地上狠狠拍了一下地麵,仰著頭眼睜睜地看著那幾輛車摧枯拉朽地一路往著山頂飛馳而去。隨著他一起滾落山道的聯絡器發出“滋滋”的電流響。
“……能聽到嗎?”
“……3607,能聽到嗎?”
第三分隊長立刻抓住了聯絡器,“3607報告。”
“那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