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沒錯。”
穿著白色狩衣的大陰陽師將那張落滿了墨跡的紙疊好收入了袖子裡,他微微垂下頭,看著麵前的銀發蘿莉,唇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姬君,我帶你去高野山看和尚吧。”
土禦門小路以北那間唐式風格的宅院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住所,這件事居住在這附近的人都知道。高高的白色圍牆,牆上胸至臉部高的地方有唐國風格的雕飾,上頭壓著烏壓壓的青黑烏瓦,不注意看偶爾還會被誤認為是寺廟。
宅院的大門經受了日照雨淋,以及某些前來拜訪的不太講究的客人的摧殘,掛在門前著實有些破舊的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宅院的主人一直不換。
這一天,一輛貴族出門常用的牛車緩緩駛出了安倍宅的大門。木質的車輪壓上門口的黃土小路,在前麵駕車的車夫頂著一張端正嚴肅的麵孔,看起來倒挺像是真人。路上的行人看著街麵上緩緩經過的牛車,偶爾納罕地瞟上一眼,心裡默默猜測,那位陰陽師大人這是要出遠門?
在那輛牛車駛出安倍晴明宅院結界範圍的刹那,冥冥之中,某根黯淡了許久的線悄然亮起。平安京中某間整潔典雅的房間裡,黑色長發鋪滿床麵,人偶娃娃一樣麵無表情的小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天下午,安倍晴明的牛車剛駛出平安京沒多久,一個人急匆匆地趕到了大陰陽師的宅院門前。
然而,他急切地敲門許久之後,出來接待他的隻有安倍晴明留在家裡的式神。
“晴明大人外出訪友了。”
紫色衣裙的美人站在門口歉意地告訴他。
來訪者頓時皺眉,他的麵目非常英俊,左腰處佩戴著長刀,整個人氣質中混合著武士的鋒銳和貴族階層特有的清貴,一枚龍膽花模樣的家紋悄然印在不甚顯眼的衣襟處。
“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大人沒有提。”
來訪者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的煩躁和焦急。他似乎的確有急事,但是非常倒黴地遇上了主人不在家。年輕的武士並沒有為難接待他的式神,隻認真且鄭重地跟她再三強調道。
“如果晴明回來了,請他立刻聯係我。”
“我會轉告晴明大人。”
紫衣式神站在門口恭敬地俯身一禮,目送這位殿下離去。
高野山。
高野山的和尚跟彆處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這是被安倍晴明帶來高野山看和尚的澤田蘿莉在非常認真地看了許久之後的出來的結論。
而被她作為參照物研究性地看了小半個時辰的和尚師傅非常淡定,他的眼皮有些厚,耷拉在下眼瞼上,讓眼珠都懶懶散散地躲在了後麵,時常讓人和他說話的人抱有“這位大師傅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疑惑。
這位外表看起來經常處於半睡半醒狀態的和尚師傅在煮了一壺清茶給客人倒上之後,就端著茶杯靜悄悄地坐在那裡,和觀察他的小蘿莉麵對麵坐著,也不說話。兩人一個認真地看和尚,一個認真地端坐參禪,彼此之間互不打擾,倒是得了幾分寧靜和諧的真意。
如果不說,估計誰都看不出來這位大師傅正被院裡的住持打發出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之一。而另外一位客人正在裡屋和住持師傅談經論道,並且時不時地用調侃的語氣和伶俐百轉的言辭把住持師傅噎一下。
兩個人正在辯論“見性成佛”和“即身成佛”這兩種理論哪一個更具有可操作性,然而實際上這也並沒有什麼好辯論的。禪宗和密宗後續千年也沒人能真正說出個所以然來,大家求的佛都不一樣。
於是他們又換了個話題,改說起了“咒”。
於是聽起來就更玄學了。
裡屋的門敞開著,裡麵的人說話也並沒有避人。澤田蘿莉坐在外麵聽著安倍晴明和住持師傅你來我去,聽得滿頭霧水,隻覺得和哥哥晚上在床頭給她放的催眠曲有異曲同工之妙。
然後她就真的困了。
對麵的大師傅捧著一杯清茶巋然不動,神態特彆安詳,澤田彌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先自己一步睡著了。
默默地往桌子上一趴,澤田蘿莉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安倍晴明清雅的聲音仿佛都帶上了催眠的作用。
“‘咒’,是一種名。”
“世界上最短的‘咒’就是名字……”
“……它是聯係,也是束縛。”
“……即便是無形無質的東西,也會被它束縛。”
“就比如縹緲無形的命運,也是如此……”
趴在桌子上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小蘿莉耳邊隱約還能聽到從屋子裡傳出來的談話聲,後麵接著的不再是晴明清雅悠然如遊雲的好聽聲音,而是帶了些大地的厚重和沉穩,似乎是屋子裡另外那位老和尚。
“‘咒’既是‘緣’。”
“……這位女施主與此地有緣……”
“……宿命未儘,她還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