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懶洋洋地垂著眼皮,依然一臉認真嚴肅地給小蘿莉編著辮子。名為“森”的青年抬起頭,目光在他身上落了幾秒,唇邊微微勾起,露出抹有些神秘的笑,“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起身離開了,澤田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點迷茫,這個人到底是來乾什麼的啊。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聲低聲的嘟噥,來自她身後還在給他梳頭發的男人。
“嘖,好麻煩啊。”
不知道指的是他手上半天沒有編好的辮子,還是其他。
在街上用完飯,又在城裡轉了一圈,澤田彌和三郎就回去了。聚集在府邸中的官員們還在緊張地備戰,不知道是不是源賴光說過什麼的原因,也並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然後,當天夜裡。
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過來,澤田彌小小翻了個身,半夢半醒之間忽然看到有一道影子映在了房間的紙門上。她有點茫然地盯著那個影子看了幾秒,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終於確定了,那是一個人影。
“您醒了嗎?”似乎是察覺到房間中的動靜,房門外的人十分有禮貌地詢問道。
小蘿莉躺在床上懵逼了兩秒,然後抱著被子爬起來,精致的小臉上滿是疑惑,“你是誰?”
“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那個人回答,“我們家大人想見您,所以派我來請。”
澤田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邊睡得正香完全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的貓又。嗅著空氣裡漂浮的淡淡花香味,小蘿莉低聲嘀咕了句什麼,然後抬起頭焉噠噠的說,“下次能白天來嗎,我好困。”
“是,我們下次一定謹記。”門外的人恭順地垂下了頭,長長的黑發從她脖頸處滑落下來。
於是澤田彌小小歎了口氣,乖乖起床穿衣服,折騰了十多分鐘把單衣外的小掛套好,來到門邊,推門走出去。她一邊扒拉著自己睡得有些淩亂的長發,一邊困倦地眨著眼睛,隨意地往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小蘿莉往外走的動作一頓,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三郎?”
跪坐在一旁的女人猛地抬頭,稀薄的月光從廊簷下鋪進來,走廊儘頭最深處的陰影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正雙手籠在袖子裡懶洋洋地斜靠在牆邊上。
“我說,你們半夜把我家的孩子拐走是想乾什麼?”
男人磁性好聽的聲音穿透黑暗傳過來,帶了些剛睡醒的低啞。
女人僵立在原地,身體好像不聽自己使喚了一樣,沿著神經末梢下達下去的指令沒有半點效果。
“是……隻是主人想要見見她而已……”
“哦。”男人一邊回應著一邊慢吞吞地從黑暗裡走了出來,廊簷下的月光照亮了他下半張側臉,那雙深邃而看不清情緒的眼眸依舊隱藏在陰影裡。
女人聽到了他帶了三分漫不經心的聲音,“那順便把我也帶著一起?”
身體小幅度顫抖了一下,女人勉力控製著自己雙手放在小腹前緩緩地彎下了腰,額頭一直抵到了身前的地麵,黑色的長發從她的背脊上散下來鋪了滿地。
“……不勝榮幸。”
源賴光被抓狂的貓又一腳踩醒的時候正因為白天的戰事討論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貓又周身亂放的殺氣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並且在伸手抓住黑貓撓過來的爪子的同時飛快地從一片混亂裡撈出了重點。省略掉無關緊要的問題,他直指重心地問答道,
“姬君出事了?”
貓又朝他低低咆哮了一聲,然後抽出自己的前爪從被褥上跳下來,一爪子把某個圓滾滾的東西拍到他麵前。
源賴光一邊隨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一邊撈起那個圓球站起身飛快朝門口的方向走過去。精致的鏤空金屬球在修長的手指間轉了個圈,源賴光認出了這是澤田彌的東西。
從唐國東渡而來的銀質香薰球。據說是非常受那邊的貴族喜歡的小玩意,在平安京的公卿貴女之間也十分盛行,澤田彌身上也有一個,銀色的鏈子長長地墜下來被小蘿莉用來壓裙角。
“這裡麵的熏香有問題?你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睡著的?”
源賴光一邊問,貓又一邊“喵喵”地回答,一人一貓之間的心有靈犀在這一瞬間幾乎達到了頂峰。
亂糟糟的腳步聲徹底擾亂了府邸的寧靜,卜部季武大半夜地被自家主君叫醒,然後批頭就是一句,“去查查姬君今天身上的香料是誰換的。”
卜部季武一臉懵逼,“什麼?香料?姬君?怎麼回事,姬君出事了?!”
說到最後他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登時嚴肅下來。
“姬君失蹤了,應該是被人帶走了。”
“失蹤?等等,從這裡?!”
源賴光彆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從這裡。”
隨即他撇過頭去看被月光籠罩的庭院,聲音清淡得像摸不透的霧,“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三郎也不見了。那個男人應該是跟著一起去了,所以姬君的安全問題暫時不用擔心。”
卜部季武望著他的側臉稍稍怔了怔,悄悄壓低聲音,“那個男人可以相信嗎?”
“比這裡的其他人要可信得多。”源賴光漫不經心地說著,隨後的一句話隱沒進了身後驟然響起的嘈雜裡。
“嘖,這樣的話不是又被那個人猜中了嗎,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