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2 / 2)

然而現實卻是,若桐心裡空有一萬聲振聾發聵的呐喊,也改變不了重新回到十四歲的珍妃身體裡、被綁死在清朝這艘破船上這個事實。

果然,帶進宮的貼身侍女白青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小主,夫人說宮裡規矩大,進了宮就不許您再說外國話,日本話、英吉利話都不許說。”

“知道了。”若桐坐在景仁宮炕上,一手撐頭,一手拿著個玉簪,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翡翠荷葉盤裡的佛手玩耍。

白青和芷藍對視一眼,都生出一點擔心。

“小主這是怎麼了?平常都愛鬨愛笑的,怎麼忽然這個樣子,彆是撞了什麼吧?”

“是啊,這紫禁城修了幾百年了,不知道有多少慘死的冤魂……要不咱們還是請薩滿嬤嬤來瞧瞧吧。”

嗬,彆說紫禁城修了幾百年,就是再過幾百年,也沒有死得比她還慘的鬼,要是冤魂真能索命的話,慈禧前世豈能風光無限高壽而終?

白青又質問新來的小宮女萍兒:“誰讓你把簾子放下來了?快卷起來!小主這些日子老做噩夢,要開著窗才能睡著。姑姑沒有告訴你嗎?”

萍兒嚇得臉色慘白:“可,可是蔣嬤嬤不許……”

簾子一挑,進來一個高大的婦人,她穿著杭綢背心灰鼠褂子,滿臉堆笑衝若桐福身道:“奴婢蔣氏給小主請安。堂堂一個主位娘娘,開著窗子午睡,蓬頭垢麵的樣子都讓人看去了,這不成體統。小主若是怕黑,也不是沒有法子。奴婢可以問內務府造辦處要一頂鮫紗簾子,掛上又透光又保暖。”

芷藍沒好氣地說:“這麼好的東西,不知道嬤嬤又要開什麼價碼?我們可用不起內務府造辦處的東西。”

蔣嬤嬤毫無羞色,仍舊笑道:“瞧姑娘這話說的,我們當奴才的,連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不過是小主仁心,箱子裡放不下的,賞他們一二百兩跑腿錢罷了。”

若桐遂道:“白青去拿二百兩給嬤嬤,勞您托人做上兩頂簾子。”

蔣嬤嬤喜滋滋地接了。若桐又道:“我年輕,這些丫頭們見識也都淺得很,還得嬤嬤多提點她們。以後白青就帶兩個小宮女管吃食、湯藥,芷青帶兩個人管我的釵環衣裳和屋子裡的陳設。嬤嬤年高德劭,就管著外庫的賬,順便掌刑罰,教教丫頭們的規矩,再撥個小宮女伺候著您。都聽懂了嗎?”

眾人都齊聲應是。

教規矩本來是頂有臉麵的事,庫房又是油水最多的,蔣嬤嬤自覺有了麵子又得了實惠,激動得嘴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說了一車子好話才退下去。

芷藍氣得渾身發抖:“小主你怎麼這樣縱著她?一百兩一頂簾子,還隻是幾個跑腿錢,虧她開得了口!造辦處用的鮫紗都是皇上內庫裡的,又不是他們現買去。您用皇上的東西,還得貼銀子!這是哪裡的道理?”

“傻丫頭,”若桐冷笑,“皇上用皇上的東西,還得貼銀子呢!何況是我?”

內務府製度衍伸到晚清,早已弊病叢生。現在還隻是獅子大開口管主子要跑腿錢、虛報采買費用中飽私囊,等到下一任皇帝溥儀大婚的時候,竟然連皇後鳳冠上的一百零八顆東珠都被人換成了假貨!

不過她這一輩子麻煩多了去了,清朝這艘破船現在到處漏水——頭上有歐美列強這柄隨時都會落下來、把整個國家都砸得稀巴爛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身邊還有慈禧這個鎮山太歲。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內務府這點小把戲充其量隻是路邊一塊兒硌腳的小石子兒,時候到了一腳踢開就是。

“那您還讓她管外庫、教我們規矩,還讓小宮女伺候她,她也配?”

“教規矩可是件要緊事,就用不著她近身伺候了。我一年就200兩銀子的宮份,外庫隨她怎麼管,也生不出多的銀子來。撥個人伺候,正好盯著她,免得咱們的鸚鵡說了句話,儲秀宮都能聽見。”

況且造辦處的人雖然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但是這個時代的皇家手工藝製品還是精美絕倫,一點不亞於後世的愛馬仕手工包。200兩銀子的人工費,隻當買兩件範思哲高定,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消費了一把,又用個華而不實的職位打發了慈禧的眼線,若桐心情稍微轉晴:“那簾子做上來,掛一頂到皇上的養心殿東暖閣去,另一頂送給姐姐。”

聽說是給皇上的,兩個丫頭才收了臉上的憤憤不平,轉而露出曖昧的笑容。

她正想著,忽然聽窗外有人朗聲笑道:“妹妹要送什麼給我,說來聽聽,若差一點,我可不稀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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