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險(小修捉蟲)(1 / 2)

一場槍/械實驗下來, 雖然枉死了幾隻無辜的候鳥, 但效果還是喜人的。

也許是看在長期買主的份兒上, 德國人做事還算厚道, 第一筆價值五萬兩白銀的軍火交易,雖然中方買的是人家用過的舊槍,但是槍/支的性能狀態基本上還在接受範圍之內。

可是一批好貨到了手裡, 載湉卻犯了難。

槍/支可不是巴啦啦小魔仙手上的魔法棒,拿在手上喊聲“變”就能發揮作用。沒經過訓練的新兵蛋子,拿著武器不過是從待宰羔羊, 變成了一群綁著炸/藥的待宰羔羊。

一個合格的士兵,是要用無數顆子彈投喂出來的。可現在中國一百萬陸軍,是什麼狀況呢?

有五十萬隸屬於八旗、綠營。八旗由吃鐵杆兒莊稼長大的滿族士兵組成,是努爾/哈赤的時候流傳下來的古老編織, 彆說近現代戰爭, 隻怕讓他們打個山賊鹽梟,也都夠嗆。

綠營則是康熙的時候組建、由漢人士兵擔當主力的軍隊, 跟著康雍乾三朝帝王, 遠征準噶爾、平西藏收新疆, 曾經一度是整個清朝戰力的頂峰。然而隨著乾隆朝, 百年清準戰爭的結束, 這柄屠龍刀也日漸蒙塵生鏽, 到了晚清,已經成為吃喝嫖賭抽五毒彙聚的所在。

前兩者都是看個門都嫌礙手礙腳的戰五渣,真正比較精銳的五十萬士兵, 隸屬於北洋軍。

北洋軍的頭頭也不是彆人,就是慈禧的心腹,三年前被年少輕狂的小皇帝用臭鱖魚好一通戲弄的直隸總督李鴻章。

嗬,當年你對我嘲諷不已,現在我讓你高攀不起。

皇帝被李鴻章無情地打臉反轉,耳邊好像響起總督大人高貴冷豔的嗤笑聲。

可李鴻章跟奕劻、榮祿這些白癡不同,他雖然是後黨領袖,但某種程度上,也是個英明果斷的洋務派人士,沒有什麼貪贓枉法的小辮子可以給抓。

他要是能撬動或者扳倒這樣一塊沒有黑曆史、又立在慈禧後院裡幾十年不動搖的好牆角,還怕什麼太後?明兒就到頤和園逼宮算了。

載湉不禁有幾分沮喪,轉頭卻見巴雅爾一副欲言猶止的樣子。

他吞吞吐吐地說:“爺,不如先從禦前侍衛裡麵挑選出一半兒的人來,練習槍法、學習戰爭理論,日後等您搞定了李中堂,再讓他們把學到的東西傳授給底下的士兵。”

載湉不由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法子!

三百禦前侍衛畢竟是皇帝身邊的人,滿人就算再不靠譜,也不敢把歪瓜裂棗往皇帝身邊送。所以這三百人還算是精明強乾的有為青年。

先給他們開個基層軍官培訓班,等到戰時拿來就用,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

載湉原本打定了主意,可惜晚上回宮跟若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竟然遭到了她的強烈反對。

“您這些日子經常微服出宮,身邊怎麼能沒有侍衛呢?”若桐急道。

後世資料顯示,日本間諜早在甲午戰爭爆發的前三十年裡陸續潛入中國境內。他們留辮子、穿長袍,滲入各行各業,有的能說一口地道的北京話,有的甚至娶了中國媳婦,還有了孩子。

在這種猖獗的間/諜活動下,中國的山川、道路、人文風情,各種消息不斷被傳回日本,由此繪製而成的各種地圖,到後世抗日戰爭爆發的時候,依舊是日本軍官製定戰術的重要參考。

日本侵華蓄謀已久,可中國卻是毫無準備。現在除了她,沒人知道一場大戰即將在八個月後爆發。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時候,她怎麼敢遣走皇帝身邊的侍衛?

載湉怕她急壞了身子,忙掩口不提。可是隔日,她去見巴雅爾的時候,對方卻苦笑道:“娘娘,即便沒有這批槍械,我們也該對皇上身邊的侍衛進行一些軍事訓練了。”

自從1865年4月14日晚,美國總統林肯在劇院包廂裡被人一槍擊中後腦,與世長辭之後。“刺客”這個古老的行業頓時經曆了一次科技革命,全世界的暗殺者不約而同地點亮了躲在人群中放冷槍這個技能。

可是清朝的禦前侍衛,還在整日進行摔跤、騎馬、射箭等訓練,以精湛的劍術刀法為榮,可要是遇到敵方狙擊手,他們能拿刀劍去擋子彈嗎?

既然沒有做保鏢的價值,還不如把他們扔去上學訓練呢。若桐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無話可說了。

頤和園的秋天還是那麼美麗,層林儘染,鬆柏含翠,如玉如鏡的昆明湖上悠閒地飄著一艘二層鳳船。

被清風卷起的繡簾中,忽然傳來婦人痛苦的囈語,慈禧從睡夢中驚坐而起,後背冷汗涔涔。

宮女們忙上來打扇奉茶,伺候她更衣梳妝。

慈禧看著水銀鏡中,自己保養得如同少婦的臉上不知何時生出些淺淺的法令紋來,眼中驟然蓄起陰雲。

以往她縱橫前朝後宮,靠的就是一股子眼明心細的精明勁兒。

慈安貴為正宮皇後,她不怕。因為籠絡丈夫、爭寵、下絆子生兒子,都是她的拿手好戲。

鹹豐死後,怡親王、端親王掌控朝局,把年幼的同治架空了,她也不怕。因為培植心腹、拉攏朝臣、上頭一臉笑底下使絆子,這些政鬥的精髓,也是她在前十幾年的宮鬥生活中早已掌握了的。

等到怡親王、端親王死了,奕訢權傾朝野,搞出了一個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她仍然不怕。因為她還有一個天賦一般的技能,叫做洞察人心。

她早早就看穿了,恭親王這個人雖然有本事,但是心氣太高。他看不慣朝廷上那些狗苟蠅營的事,必定會大力懲貪治腐,這樣就會得罪人。得罪的人太多,自然就混不下去了。事實也如她所料,奕訢登高跌重,政權果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但是這一次,她卻死活看不懂光緒了。

她不懂載湉為什麼那麼篤定意大利不敢開戰,竟敢直接拒絕洋人的要求,還通告天下。

她也不懂為什麼區區幾百個平民百姓在洋行、租界門口靜坐示威,就能讓洋人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

她更不懂報紙,不懂留聲機,不懂現在的學生都在想些什麼,不懂為什麼光緒振臂一呼,這些人就會跟他站在一起?

這種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的恐懼,仿佛讓她回到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那個秋天——不知為何十萬清軍就是打不過兩萬洋兵,突然一下天津就淪陷了,莫名其妙英法聯軍就打進北京了。她好不容易爬到懿貴妃的高位上,還沒來得及享受,就險些失去一切。

這種仰人鼻息、卑躬屈膝、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她在還是蘭貴人的時候已經經曆過太多次了,絕對不想在老年的時候,再回到這般境地。

這時李蓮英躬身進來稟報:“老祖宗,四格格來了。”

四格格就是慶親王奕劻的女兒,嫁給了慈禧的侄子、桂祥的兒子為妻,時常進宮侍奉,因為殷勤小意,十分得慈禧寵愛。但是她阿瑪奕劻在三門灣事件上犯下重罪,已經被削去親王之位,關在宗人府大牢裡等候發落。而且奕劻捅出的簍子,還讓光緒揀了個大便宜。

慈禧不由怒道:“讓她回去,不見。”

“格格心虔,聽說您近日睡不好,已經吃了一個月的長齋,在城外白雲寺裡跪了七日經了。”李蓮英捏了捏袖中薄薄的銀票,故意遮遮掩掩地說,“而且她還有重要的消息,要稟報您。”

“哼,那就傳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有什麼話說。”

四格格素著一張臉,隻梳一個光禿禿的小兩把頭,一副待罪之人的裝束,進來跪在慈禧麵前,哭道:“給老祖宗請安。我阿瑪犯下重罪,毓兒沒臉再在您跟前兒伺候,請您允許我在城外寺廟裡出家,吃齋念佛,替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