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金嘉瑜從窗口端著餐盤出來,這個點還不是就餐高峰期,吃飯的人不多。餐桌那邊更是稀稀落落坐著幾個人,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靠著窗戶邊坐著的周子青。
金嘉瑜把餐盤放下,衝著周子青淺淺一笑,“大老遠就看到是你。”
周子青的眉頭微微皺起,已經臨近競賽決賽的時間,關鍵性問題,還是沒解決,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周子青瘦的厲害。
周子青低頭吃自己的,隻把金嘉瑜當成空氣一樣。
對方不搭理自己,金嘉瑜也沒在意,看的出來心情很好,明知道周子青現在根本不想和她多說話,卻硬是沒話找話說。
“決賽作品提交時間快了吧,看你現在這樣問題還沒有解決?”
“周子青,我們之間不至於把關係鬨成這麼僵硬,我之前說的話還記得嗎,我很欣賞你的,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耳朵裡聽著惡心人的話,就連嘴巴裡咀嚼的食物都沒了滋味。停下手中筷子,看著對麵笑的一臉燦爛的金嘉瑜,微眯起眼睛看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金嘉瑜上次寢室談話之後,消停了一段時間,現在,敢這麼坦然的坐在她對麵,還一臉得意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一凜。
金嘉瑜索性也放下筷子,揚起嘴角,目光直直鎖定周子青,看著她眼睛微微眯起,眉頭輕皺,神情防備的樣子,竟然覺得十分快意。
一向冷漠誰都不在乎,誰都入不了眼的周子青,也會有這樣有趣的表情。金嘉瑜越看越覺得有意思,真想把眼前這一幕給拍下來。
金嘉瑜抬起手,捂著嘴唇輕笑,“周子青,怎麼辦呢,你上回拒絕我的提議,真的讓我很傷心。我一傷心,就越發對你好奇起來,聽說你小時候在東山市長大的,我就十分好奇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聰明高冷,結果,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東山市都知道你些什麼事嗎?”
周子青眼神頓時變得冷峻,目光如刀刃,冷冷盯金嘉瑜幾秒,緩緩張開嘴唇,“金嘉瑜,你比我想象中的還低級。”
金嘉瑜皺眉,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散去,瞬間布滿陰霾,卻也故作輕鬆的說:“你最好彆試圖激怒我,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你在東山會做出那麼多瘋狂的事情,裡麵任何一件事散播出去......你懂吧?每一件都是備受爭議,挑戰道德底線的啊。”
“金嘉瑜,你想要乾什麼就去做,用不著特意跑到我跟前像我炫耀你所知道的,在我眼裡,你的所作所為都非常幼稚。我時間寶貴,我沒時間給你浪費。”周子青可惜餐盤裡飯菜隻動了三分之一,對於愛惜糧食,從不剩飯的她來說,這一切都是被金嘉瑜惡心造成的。
“周子青,你就真的不怕我把事情說出去?”金嘉瑜看周子青還硬挺著不服輸,猛地站起身,氣急敗壞的喊道,她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周子青都這麼有恃無恐,真的就以為她什麼都不會做嗎?
停下腳步轉過身,眯起雙眸,眼中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冷冷地,凝視著金嘉瑜,眉頭輕皺,“金嘉瑜,你到底想要什麼嗎?”
麵對周子青一本正經的追問,金嘉瑜連連張起嘴唇,明明氣勢強硬的是她,可在吐出口一瞬間,像是手術台打了全身麻醉的人,嘴唇張張合合,腦子一片空白混沌。
反而是被自己這個狀態嚇到了,金嘉瑜麵色驚慌,想到自己現在的神情都被對麵人看到,心底立即升起一股憤怒來,尤其看到周子青嘴角那抹遮掩不住的嘲諷時,那股憤怒像是沸騰到臨界點的水氣,滾燙灼人,倏地一下湧上來。
咬緊牙齒,“真是厲害,差點就被你騙了,我什麼都不缺,我現在就想讓更多人知道你那陰暗危險的一麵,看了你在東山市的資料我更加確定,你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
周子青,你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樣麼?我現在看到你都感覺遍體生寒,手心裡冒冷汗。如果麵對我的威脅,你妥協,甚至哀求我不要告訴彆人,再或者你憤怒發狂,想要撕了我,我都覺得你是個正常人。偏偏你從頭到尾都很冷靜,一度讓我懷疑我知道的事是不是假的?
現在,我十分肯定,以及確信,我知道的事一定是真的。你非常不正常,不管是心理,還是精神上。周子青,你就是個怪物。”
金嘉瑜低沉,生狠的話,像咀嚼在齒間肉塊碾壓成肉糜的聲音,細微,仿佛剛出嘴邊就能被風吹散,可每一個字,卻有摧山攪海之勢。
隻看到周子青一改之前淡漠的模樣,瞳孔緊縮,目光像是在臘月寒冬淬上冷冽的寒氣,更像是山林裡匍匐草叢蓄勢待發的花斑虎,整個人氣勢像一張繃緊拉到極致的弓箭,淩冽抖動著殺伐之氣,是不死不止,那股強勁的氣勢,駭然而龐大。
直麵對上的金嘉瑜,心底頓空,甚至都沒發覺自己在後退。直直迎上周子青冷徹陰沉不見底的目光時,渾身一顫,頭發發麻,隻感覺自己被一隻可怕野獸盯上了,毫無退路。
那一瞬間的恐懼,讓金嘉瑜忘了呼吸,這一刻這一秒,她才清楚認識到,周子青隱藏的另一麵是多麼危險。
等整個人精神鎮定,才發現,周子青早就離開了。扶著餐桌重新坐下來,才發覺小腿在微微發軟。心頭的震撼和恐懼,讓金嘉瑜多了一份懼意。可也隻是一瞬間,那股懼意像是泡沫,緩和之後,見到陽光,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的消散在空氣裡。
風平浪靜的過了三天。
全身心投入競賽作品中的周子青,卻被人打斷,說輔導員找她。
輔導員三十五六歲,中等體格,帶著銀絲邊眼鏡,整個人透著一股書卷氣,說話聲溫厚平緩。周子青有注意到他左手中指第一關節部位粗重的繭子,練過鋼筆書法的人都有。
大學這麼久,這還是周子青第一次見到這個輔導員,目光微微打量一下,對這個麵目和善的輔導員,並不算討厭。
“輔導員,我聽同學說你有事找我?”聲音溫和禮貌,說話簡短利索,嘴角微笑著,整個人卻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
輔導員雙手交叉放到辦公桌上,垂著眉眼,嘴角微抿,似乎在思考嘴邊要說的話。
周子青眉眼彎彎,輕笑一聲,“輔導員,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我,沒關係,可以直接說,我會努力配合的。”
“周同學正在參加國際青年智能競賽,如果有壓力的話,可以找老師傾訴一下......”輔導員想著昨天同學反映的事情,再看著坐在對麵淺笑著,一臉輕鬆的周子青,眉眼也閃過一絲疑惑。
“老師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到我的,參加比賽肯定會有壓力,但是我這個壓力我還能接受,也能自己處理,老師可以不用擔心我,相反,老師能告訴我接收到的信息嗎?是有人對老師反映了我什麼嗎?”
輔導員眼中閃過一抹愕然,又很快調節過來。驚訝於眼前學生的冷靜和機警,稍稍在腦子沉思一下,發現想通過聊天了解事情原委的主意,似乎沒辦法達成,對方很聰明,並不跟隨他的節湊。
相反,說話間還想反客為主,掌控主導權。
輔導員沒來由的,突然輕笑,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聰明的人,都喜歡自己掌控。知道今天的談話,不能按照以往來進行,對方明顯想要他坦誠。
“那我就直說了,周同學,是有同學找到我反映,想讓你搬出現在的寢室,原因是,可能是你參加競賽壓力太大,人有焦慮躁鬱的傾向,學生還反應,發現周同學現在在服用舒B利片?”輔導員從辦公室抽屜裡,掏出一個有手指高度的白色塑料藥瓶,放到辦公桌上。
一雙溫潤的眼,細細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去。
周子青整個人冷靜又從容,甚至伸手拿起藥瓶抓在手掌心,嘴唇揚起,輕笑一聲反問,“老師說這是我的藥?”
白色藥瓶上貼著藥品說明書,端正的小字,清晰無比的寫著,適應症/功能主治、用法用量,不.良反應,注意事項。
尤其是適應症上那一行,寫著,對抑鬱、幻覺和妄想症狀的效果較好,適用於精神分裂症單純型、偏執型、緊張型、及慢性精神分裂症的孤僻、退縮、淡漠症狀。對抑鬱症狀有一定療效,止嘔。
“還是一瓶沒有拆封,壓根沒打開過的。這要是一瓶老鼠藥,是不是就該懷疑我有自我毀滅,或者毀滅他人的傾向?”像是把玩一件文玩,看清楚後,又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後抬起頭,笑了笑,“老師怎麼看這個?”
“不是你的?”
“校內醫療室應該買不到這種,係裡不少人都知道,我最近整天待在實驗室,沒出過學校。如果有人告訴老師說這是我的,老師不妨問一問她。我要參加競賽,有壓力是自然的,可我又沒辦法證實這壓力的大小,而這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藥,就像是為了坐實我有問題一樣出現,這是問題一。
再來,老師,我參賽作品最艱難的部分,在昨天已經想到解決辦法,這一點你可以詢問我的指導老師徐梁知教授。我想說,這瓶沒拆開的藥,出現的有些晚了。
哦,還有老師,希望你能幫我保密,我參賽作品遇到瓶頸已經解決的事情,你可能是為數不多知道的人之一。”
輔導員不由得皺緊眉頭,周同學話裡透漏信息比預想的要多得多,真假且不說,對方冷靜反應卻出乎他的意外。
把藥重新放回抽屜裡,“這個擱置先不談,來說說寢室關係吧......”
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周子青像沒事人一樣,回了實驗樓,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寢室。
推開寢室門的時候,整個寢室靜的像個獨立的個體空間,把背包放在自己位置上,目光迎上金嘉瑜投過來的視線,隨即一笑。
徑自越過金嘉瑜,來到一個人安靜看書的朱玉晴跟前。
吳淑賢放下手裡筆,眼裡閃著好奇。
金嘉瑜神情確是一愣。
朱玉晴看到站在自己跟前一言不發的周子青,冰冷的目光,沒有一絲溫度的盯著她看。忍不住攥緊手掌,抬起頭回望過去。
周子青看看強裝鎮定朱玉晴,又把目光轉到一旁準備看好戲的金嘉瑜身上,再簡單不過的一個故事。
輕笑一聲,從朱玉晴身邊走開,“金嘉瑜,你許給朱玉晴什麼,才讓她去輔導員那裡陷害我。”
“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金嘉瑜雙手一攤,裝作一臉無辜的模樣。
吳淑賢瞪大一雙眼睛、驚駭的張大一張嘴,發出一聲,“陷害?”視線卻黏在周子青身上,看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立馬轉到那一頭的朱玉晴身上,可和坦然自若的周子青不同,明明拿著書本在看,像是沒聽到剛才的驚人之言,可怎麼看,都更像一隻受到驚嚇而縮著的鵪鶉。
“周子青,你再說什麼陷害啊?”吳淑賢一肚子的疑惑不解,頓時沸騰起來,顧不上要寫的東西,整個人湊到周子青桌麵上去。
周子青轉頭看了一眼朱玉晴,至始至終都沒給出一點反應,倒像是默認一樣。回過頭,對著吳淑賢輕笑一聲,沒有一絲隱瞞,“朱玉晴找到輔導員反應,說我參加競賽壓力大到焦慮抑鬱,需要吃藥控製。這樣的人住在一個寢室,讓她害怕,她希望我能搬出去。”
說起來很奇怪,論交情,吳淑賢和周子青真算不上好,用她自己的話說,兩個人天生氣場不和。她和周子青處不來。但是卻對周子青說出來的話,堅信不疑
幾乎想都沒想的就信了,並瞪直眼睛,夾緊眉頭看向朱玉晴,驚呼出聲,“朱玉晴?”
一開始恐慌,內疚不安過去之後,朱玉晴整個人似乎過了讓她難過的階段,麵對吳淑賢的質問,神情冷漠的投過來一眼,抿緊嘴角,卻沒有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的打算。
垂下眼,又繼續看自己手裡的書本,徹底無視吳淑賢的質問。
把朱玉晴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周子青卻衝著金嘉瑜淺笑著。
金嘉瑜看到周子青嘴角上揚,隻告訴自己,她隻是佯裝鎮定,實際上她可能已經心慌了,正不知所措呢。這個時候,不過是挽救最後那點可憐的自尊,以及最後掙紮。
“朱玉晴,你真去找輔導員,說了這些話?”吳淑賢還不甘心,還是想聽朱玉晴自己承認。
朱玉晴依然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默認般的姿態。
“朱玉晴,你怎麼這麼可怕。”這完全是觸碰到吳淑賢做人底線了,盜竊和汙蔑,一個人的品行。
“金嘉瑜是不是對你說,隻要你去輔導員那裡控訴,她就能承諾你一些事情,比如畢業後工作問題,或者讀研,出國留學之類?”金嘉瑜一貫的手段,能慫恿朱玉晴去,而不是自己親自去,那一定是給出了朱玉晴渴望不可及的好處。
她自己心裡明白,知道這一切是金嘉瑜做的,可是旁人不會信。金嘉瑜就是真的篤定了,她不可能把前因後果講出來。那麼在周圍人眼裡,品學兼優的金嘉瑜是沒有動機的。
不,有一個人會信。
吳淑賢就信,尤其之前種種痕跡。
話說到這份上,朱玉晴依然還是沉默不語。她沒有什麼話可說,就像是周子青說的,金嘉瑜給了她想要的東西。她不知道金嘉瑜為什麼要這麼針對周子青,但是隻要去找輔導員說一下而已,工作還是留學就全都解決了。
朱玉晴不笨,金嘉瑜和周子青之間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按下自己內心得愧疚和不安,並不斷告誡自己,隻當做是普通的寢室矛盾,隻要按照金嘉瑜說的,她隻是撒了一個無關痛癢的謊話,隻是讓周子青搬出去,不會有什麼嚴厲後果。
朱玉晴去找輔導員,就想到周子青會在寢室裡發作,卻沒想到她一眼就看透了她和金嘉瑜約定。
“如你所願,我明天就會搬出去。”周子青看著金嘉瑜,露出一抹譏諷,“金嘉瑜你一定會後悔的。”
吳淑賢整個人還沉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突然而來事情,似乎打破了她以往的認知,她以往簡單快樂的世界裡,突然塌陷了一塊。她還在苦惱每天寫論文,做專業作業的時候,或者明天吃什麼,去哪個食堂吃飯,還有明天天氣,要穿什麼鞋子的時候。
而她同一個寢室的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似乎已經走遠了。明明能聽懂她們再說什麼,可又那麼遙遠。
震驚到整個人仿佛放空一般,怔怔地,目光在寢室異常沉默三個人身上掃視。
明明事情按照自己的計劃再走,周子青也如願搬出了寢室。就搬出寢室這事,還不大不小的鬨出了一點風波。
很多人暗自好奇,既不是學期初始,也不是學期末,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搬寢室呢?免不了被人在背後猜測一番。同班級的人,私底下回去同寢室裡的人打聽打聽。
朱玉晴整個人越加沉默了,幾乎不和其他人互動,偶爾會看到她和金嘉瑜兩個人在教學樓下說兩句。對彆人有意打聽周子青無緣無故搬出寢室的事情,都是一臉困惑的表示不知道。
朱玉晴這邊打聽不到,想從金嘉瑜嘴裡聽到真話,那是更不能的了,這個一向是個聰明人。背地裡甚至有人開玩笑的說過,金嘉瑜但凡所有心思都用在學業上,參加國際競賽的可能就不是周子青一個人了。
周子青無疑是厲害的,對比當年年級第一顧時雨來看,周子青似乎更拔尖了些。
但是隻是學業上的。
周子青整個人太冷漠了,細算下來和她關係算得上熟稔的似乎就是蕭紅,顧時雨,孫堯那一撥人了。顧時雨蕭紅讀研,孫堯臨近畢業,偌大個辰光大學裡,似乎找不出和她關係好的了。
人際關係這一塊,對比金嘉瑜差的太多了。
金嘉瑜不會讓人從自己身上看出一點貓膩的,對於彆人問她周子青搬出寢室的事,誰問都是一臉惋惜的表情,“對呀,她一搬走,我有問題請教都不知道找誰去,你說好端端的她怎麼想要搬出去呢。”
“你真不知道啊?”
“我當然不知道。我要是事先知道,我一定攔著不讓她走。”金嘉瑜一臉篤定的神情,旁人也就半信半疑了。
從金嘉瑜這裡打聽不到半點事情,目光就越發集中在吳淑賢身上了。
吳淑賢不管在班級裡,還是係裡,熟悉的人很多。
可這兩天吳淑賢明顯不對勁,要是換做平時,吳淑賢早就把朱玉晴和金嘉瑜之間勾當早早宣布出去了。
哪像現在,硬是憋著一個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