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特彆。
究竟是為什麼？
走著走著，顧煙到了一棟白色居民樓下邊。
她微微皺起眉頭。
原來……
他住在這裡麼？
這裡的樓是那種樓梯樓，有些陳舊，看起來像是比較有年頭的了。
快到樓下的時候，顧煙發現樓道下竟然有人。
現在已經是傍晚，這邊又剛好是被牆圍繞著的，所以光線暗了很多。
等走近了，能聽見有人說——
“你以為我爸會在意你？你他媽就是個野種！”
“你媽就是個小·三，死了也是活該！”
顧煙頓了頓，她轉過去的時候，看見其中一個人暴起，直接將另外一個人掄在了牆上，然後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那個人的麵色陰沉得可怕，渾身散發著暴戾的氣息，眉眼帶著一股可怖的戾氣。
他單手掐住了被抵在牆上的人的脖子，緩緩開口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縱使光線不好，顧煙還是能認得出來。
那個掐住彆人脖子的人是沈嘉裕。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非常可怕。
身邊的沈梨揚聲說了句，“沈嘉裕，住手！”
這句話令沈嘉裕緩緩轉過頭來，然後，正好和這邊的顧煙對視。
沈嘉裕的目光一頓，看著這邊的顧煙，身上那種壓抑瘋狂的氣息一點一點散去。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在這裡。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不知為何，他竟然在害怕。
這十幾年無論經曆了什麼，對於他來說都是不痛不癢。
他什麼都沒有，所以也從來不害怕失去。
可是現在，他在體會這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
害怕看見她像是其他人一樣，看著他的目光充滿恐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但是，遠處的顧煙卻隻是對他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擔憂。
她不僅沒有走，還在看著他。
一雙眼睛裡都是他，看起來很乖。
沈嘉裕閉眼，輕歎一口氣，然後，他慢慢地收回了掐住那個人的脖子的手。
被掐住脖子的人漲紅著臉，背靠著牆緩緩滑下來，大口呼吸，臉上還帶著那種劫後餘生的神情。
沈梨快步走過去，滿臉不可置信，“沈嘉裕，你是瘋了麼？我們要是不來，你就是要殺了他麼？”
沈嘉裕平靜地看著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沈梨又轉過頭看著那個靠在牆上大口喘氣的人，怒聲道，“沈銘意，你要點臉好麼？”
“你和你媽都已經把他給逼出來了，你還想怎麼樣？跑到人家住的地方嘲諷人家辱罵人家？你還有沒有點教養了？這就是你身為沈家大少爺的涵養？你是想氣死你爸爸麼？”
站在一旁的顧煙微微睜大眼。
她看著那個靠在牆邊一身名牌的男生。
他……
他竟然是沈銘意。
沈銘意就是沈城和正妻霍明玉的孩子，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沈家大少爺。
也是沈嘉裕名義上的哥哥。
沈家的基因好，沈銘意也長得不錯，隻是顧煙剛剛聽到他對沈嘉裕說的那些話，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不好。
沈銘意緩過勁來之後，對沈嘉裕咬牙切齒地說了一聲，“瘋子！你等著吧，我回去會告訴我爸，你就彆指望著回家了！一輩子都彆想著回來！”
沈嘉裕垂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沈銘意捂著脖子，狠狠得瞪了一眼沈梨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
沈梨這下給沈銘意氣笑了。
她知道沈銘意和沈嘉裕不同。
前者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是個被他媽寵壞的大少爺，說話不知輕重，而且在得知沈嘉裕的存在後一天到晚都和他媽一樣想著怎麼把沈嘉裕趕出去。
沈梨跟在沈銘意後邊，“你還想告訴你爸爸？要是讓叔叔知道你過來找沈嘉裕麻煩，第一個被罵的人就是你！沈銘意你成天閒著無聊是吧？多去學點東西不好麼？成天盯著你弟不放，你是有病是吧？”
沈銘意冷哼一聲，“他是我弟？得了吧，一個野種，連認祖歸宗的資格都沒有，一輩子也頂多住在這種地方苟延殘喘了，我會和這種人計較？”
說完，沈銘意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梨看著沈銘意的背影，微微歎了一口氣。
沈嘉裕對沈銘意的話像是沒聽見一般，臉上十分淡然。
他掃了一眼陳鶴和沈梨，最後目光停留在顧煙身上。
縱使麵上神情毫無波瀾，但是不知為何，顧煙總覺得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
沈嘉裕微微閉了閉眼，然後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朝著那棟樓走去。
陳鶴和沈梨對視一眼，都知道沈嘉裕心情不好。
他身邊氣壓格外低，令人想勸又不敢勸。
天色越來越晚，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的暗色吞沒過他的背影，暗影打下來，像是從地麵伸出無數雙手，要將他拖下去。
顧煙發現，他似乎又瘦了一點。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很多。
想起在遊樂園打氣球的地方，他抱著公仔向她走來。
想起在超市裡邊，他維護自己的樣子。
想起他最後說，“你會在這裡等我麼？”
想起在嘈雜的操場上，他朝著她走過來，俯身將她一把抱起的樣子。
顧煙一直以為他過得不錯。
可是現在看來，是她太天真了。
他過得很不好。
他被趕了出來，一個人住在這裡。
沒有人陪著他，他一定很孤獨吧。
顧煙心裡很難受。
她看著沈嘉裕一步一步朝著那邊走過去，即將被黑洞洞的樓道吞噬……
顧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先前什麼各自安好的想法全都被她摒棄掉，她忽然大聲說了句，“沈嘉裕！”
前邊男生的背影微微一僵，停留在了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就連著一旁的陳鶴和沈梨也愣住了，看著前邊的顧煙。
顧煙鼓足勇氣，小跑了過去，在接近沈嘉裕身後的時候停了下來。
然後，她伸出手，微微抓住了他的衣擺。
他的手很白，也很瘦削，骨節分明，垂落在身側。
在顧煙抓住他衣擺的時候，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顧煙握住他的衣擺，緩緩開口道，“你不要聽他瞎說。”
顧煙十分認真地說，“沈嘉裕，你很厲害的。”
將來的你會很厲害很厲害，讓那些輕視討厭你的人刮目相看。
所以，請你一定不要放棄自己。
從顧煙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微微滾動了一下喉結，有些冷峻的下頜線依然緊繃。
然後，沈嘉裕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狹長的眼尾帶著點冷意。
她今天穿得很好看。
吊帶裙襯托出漂亮的肩線，精致漂亮的鎖骨，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身和筆直瑩白的小腿。
她正仰頭看著自己，一雙眼睛裡都是他。
被她看著的時候，總有種被陽光照拂的溫暖感。
他眼中的冷意一點一點融化了。
心底升起複雜的欲·望。
既想接近將她牢牢握在手中，哪怕攥在手心裡捏碎了，也不能讓這份光從他身邊消失。
又想著離她遠一點，怕自己毀了她。
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現在可以完完整整地確定了。
就算過了十年，就算換了個軀殼。
就算在不同的地方，就算他們不再是他們。
她還是那個唯一可以掌握自己所有喜怒哀樂的人。
多可笑。
沈嘉裕眼裡倒映著這樣的顧煙，他微微張了一下嘴，但是卻沒有說話。
然後，他將自己的衣擺一點一點從顧煙手裡抽出來。
顧煙聽他冷淡地說了一句，“這不是什麼好地方，不要再來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