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聾啞人而言,聽不見是最大的困擾。
一般來說,單純的啞,常見。
但單純的聾,少有。
隻要一個人很小就聽不見,那麼大概率也不會講話。
因為學說話本來就是模仿的過程,而他們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不知道真正的聲音是怎麼樣的,自然也就不會模仿。
看著那邊抱頭痛哭的娘兒倆,果果突然也癟癟嘴,哇一聲哭起來。
餘渝一愣,“怎麼了?”
小姑娘揉著眼睛,一邊哭一邊說:“不知道哇啊啊啊。”
小姐姐說話了,應該是很好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隻是覺得就好想哭。
餘渝失笑,抱著她晃了晃。
“果果是個好孩子。”
感情細膩的人很容易共情,會有同理心。
看到彆人笑,他們也想笑。
看到彆人哭,也會覺得難過。
回廖記餐館吃飯時,廖初看到果果紅腫的眼泡還嚇了一跳。
聽了餘渝說原委後,又有點好笑。
小姑娘用力縮在他懷裡,隻把背麵留在外麵。
現在不哭了,她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人家是大姑娘了,害羞了。
廖初拍拍小屁股,“這是好事。”
宋大爺之前就說過,如果果果能堅持下來,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二胡家。
因為她懂感情。
而音樂就是人內心的宣泄,不懂感情的人,哪怕技巧登峰造極,也永遠都不會登頂。
果果往裡縮了縮屁股,哼唧兩聲,又有點高興地說:“棗兒姐姐說話啦。”
廖初一愣,下意識望向餘渝。
後者點頭,如釋重負地笑道:“今天下班回來的路上,我順手搜了下資料,就試了試,沒想到成功了。”
他不是專業人員,棗兒都能有這麼大的進步,等去了專門學校之後,小朋友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現在回想起來,“天”這個字的發音還是太過複雜了,或許應該從更簡單的音節入手。
不過,既然連這麼難的都學會了,其他的,也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第二天,棗兒一見餘渝就指著天空:
“t~i~an~”
一天過去,她的發音更穩更接近了。
做了六年的啞巴,她第一次體會到說話的快.感。
簡直比夏天跳到河裡遊泳還要暢快!
她近乎瘋狂地宣泄著,像一隻壓抑了六年的小獸,終於能成功發出怒吼。
棗兒娘十分驕傲,黑臉上滿是紅光。
我閨女會說話了!
以後看誰還敢罵她是個啞巴!
劉國強喜得合不攏嘴,又有點頭疼。
昨天一晚上,加今天一整天,棗兒就跟複讀機成精了似的,一直在說,嗓子啞了都停不下來。
不光說,手也不停。
她不知從哪兒找了根木棍,就在泥地上一遍遍寫著“天”,寫一遍,就抬頭看看天,傻笑一回,再寫再看。
她以前去過墳地,看那些墓碑上都刻著字。
她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但現在,她卻覺得,如果以後自己死了,也能有一塊墓碑的話,一定要刻上“天”。
她喜歡這個字。
接下來的幾天,棗兒又從餘渝這裡學了“媽媽”“風”“雨”和“叔叔”。
其中,音節最簡單的“媽媽”和“雨”說得最好。
“風”涉及到類似英語中“不完全爆破音”的技巧,棗兒暫時還說不太好。
至於“叔叔”,她總說成“susu”。
前後曆時四天,原奶茶店的粉刷工作徹底完成。
廖初給他們結算工錢,還額外給棗兒買了許多文具。
棗兒娘不想要,廖初說了幾遍,不通,隻好騙她,“扣你錢了。”
棗兒娘就又高興起來。
扣錢好。
扣了錢,給閨女換本子!
她不會寫字,但是她閨女會!
棗兒有點舍不得果果和餘渝。
她交到的新朋友,還教自己說話。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都含著兩大包眼淚。
餘渝就說:“以後識字了,寫信。”
他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棗兒看不太懂,可也知道是讓自己寫字的意思,就點頭。
她喜歡這個哥哥,好溫柔的。
很喜歡很喜歡。
以後,等以後自己會寫更多字了,會說更多話了,一定要親口跟他講。
走時,棗兒一步三回頭。
棗兒娘也一步三回頭。
她連著吃了好幾天肉,還掙了錢,女兒還會說話了,就覺得這裡簡直是天堂。
真不舍得走呀。
過了紅綠燈路口,要進地鐵站了,棗兒突然站住不動了。
她扭過頭,見餘渝他們還在原地,忽然用力指了指天,大聲喊道:
“yuyu,天!”
她看見那個好心的老板這麼喊對方的。
口型跟“雨”是一樣的。
餘渝愣了下,淚如雨下。
他付出了什麼呀,就得到了一個小姑娘寶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