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抓了個交通員,審了三天,一句話沒問出來。
高喜德得上頭命令,要活剮了他。
鋒利的刀子片了幾塊肉,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暴露出的骨頭,他還是沒有招。
一大早,何灃去了刑室,剛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被鬼子抓到這,無非兩種結果:死、降。
然而進了這一間的人,不管招不招,是絕無可能豎著走出去的。要麼被活活打死,要麼還是被生生折磨死。
高喜德正擼著袖子在剝花生,手邊放了一瓶白酒,瓶身還沾著血。何灃拍了他一下,“這麼自在。”
高喜德見他來,趕緊放下酒,低眉順眼打招呼,“太君。”
“聽說來了個硬骨頭,我來見識見識。”桌子不高,何灃又腿長,倚坐上去,隨手拿個花生在兩指間揉著,“問出什麼沒?”
“一個字也不說,什麼刑都上了。”
何灃看著那人血淋淋的大腿,“這是要活剮?”
“是是是,看他能抗到什麼時候。”
“你剮的?”
“對。”高喜德分自豪,“我這刀法,祖上傳下來的,片片勻稱,薄厚相當。”
“可彆血流乾死了。”
“不會,下一刀上一遍藥。少佐剛交代了,再給兩天時間,交不出聯絡站,就交出一身白骨。”
何灃心裡梗著口氣,看著那人旁邊擱著的帶血的刀,和一盤血肉,想把這劊子手剁了。
“下一刀就是切把子。”高喜德哈著腰笑著看何灃,“給太君見識一下?”
何灃扔了手裡的花生,沒有說話,直起身走過去。隻見他的指甲被拔光,手指被剁了兩根,連頭皮都被削掉一大塊,左眼腫的連睫毛都深埋在血肉裡,嘴巴裡被塞滿棉花,露出點紅色的棉絮在嘴角。
他垂著頭,隻剩下一口氣在。
“醒醒。”何灃拍了拍他的臉,“死了?”
他一動不動。
“太君,您彆跟他廢話,臟了您手。”高喜德隨手拿著鞭子就過來,抽在他頭上,“裝什麼死!”
何灃一腳把高喜德踹翻,“老子問話要你插嘴?”
高喜德爬起來,乖乖在旁邊弓著腰,“不敢,不敢。”
何灃抬起那人的下巴,把他嘴裡的棉絮掏了出來。
男人朝他呸了一口,因為沒力氣,血吐沫剛出口就順著嘴巴流下來,吊在下巴上。
何灃理了理他殘破的衣服,蓋住胸口的骨頭,“一句話的事,說出來,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服侍你下半輩子,趁著還有人形,何必呢?”
“滾。”
何灃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糖來,緩緩剝開糖紙,拿出裡頭晶瑩的糖塊,“聽說你是哈爾濱人,這種糖你應該常見吧。”
男人看也不看一眼。
何灃將糖塊塞入他口中,往裡戳了一下,“招了,以後天天可以吃。”
男人嘴唇微顫著,甜味在血腥味裡蔓延,他頓時咬緊何灃的手指。
高喜德嚇壞了,“鬆口!”
何灃任他咬著,高喜德剛要上來掰開他的嘴,何灃搶在他前頭,用另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
何灃抽出手指,上頭沾滿了血,有他自己的的,有這個人的。
高喜德趕緊去探那人的鼻息,已經斷氣了,“死了。”
“太君…這……少佐說的是兩天…我沒法交代啊。”
何灃抬起手,在高喜德肩上揩了揩,“就說是老子弄死的。”
高喜德看著他手指上的牙印不斷滲血,“您沒事吧?”
何灃拍了下他的臉,“你說呢?”
高喜德不敢說話了。
何灃甩了甩手,走出刑室。他緊咬著牙,從口袋掏出方巾,使勁地裹住了顫抖的手指。
高喜德擦了擦臉上的血,皺著眉看架子上的死人,長歎口氣。
何灃徑直往車走,突然被佐川叫住。
他回過頭,見佐川站在牆邊朝自己招手,他走過去,聽佐川問:“手怎麼了?”
“在刑室被咬了。”何灃隨意打了個結,“小傷。”
“看看誰來找你了。”話音剛落,牆的另一邊蹦出個人來,帶著清脆的聲音,“瀧二哥哥。”
是藤田美知。
她見何灃手沾著血,“你怎麼受傷了?疼不疼?”
何灃任她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沒事。”
佐川拍了何灃一下,“那你先帶美知小姐逛逛,我要去一趟將軍那裡,晚上一起吃個飯。”
“好。”
佐川走了,藤田美知小心吹著他的手,“不行,我們去醫院吧。”
“不用,破了個皮而已。”
“那也得去!”
何灃拗不過她,被纏著去了醫院。
藤田美知見不得血淋淋的場麵,在走廊等著。
護士給何灃清理好傷口,包了層紗布。何灃一直在走神,滿腦子都是那血淋淋的白骨。
直到護士出去,藤田美知再進來,“瀧二哥哥?”
“瀧二哥哥!”
何灃收起手。
“你在想什麼?”
“想等會帶你去哪。”
藤田美知開心地抱住他胳膊,將他拉起來,“哪裡都不去,去你家。”
“去我家乾什麼?”
“你受傷了,要好好休息。”
……
謝遲睡到了天黑。
是阿如的腳步聲吵醒了她,也把她從並不美好的夢中拉了出來。
謝遲很少夢到何灃,一隻手便能數的過來,這是五年來的第四次。
夢裡,她與何灃在山上騎馬,後麵追了一路日本兵,忽然何灃拉起弓,朝後麵的鬼子射過去,一箭一個,一支不偏。
“你醒啦,我要回去了,王小姐的旗袍做好了,我順帶著送過去。”
謝遲覺得頭暈,身上還莫名的酸疼,她摸了摸頭,並沒有發燒。
“外麵是下雨了嗎?”
“沒有。”
“我聽到了雨聲。”
“不是雨,是樹葉,風太大了,吹的葉子像下雨似的。”阿如關上窗,“灰塵都吹進來了,我就知道你沒關窗。”
“嗯。”
阿如見她沒精打采的,“哪裡不舒服嗎?”
謝遲放下手,“沒有。”
“那你睡了一整天。”小柔聞到些酒精味,“怎麼有酒精味?你受傷了嗎?”
“腿磕了一下,小劃傷,沒什麼事。”
“要吃什麼?趁我走前還能給你跑一趟。”
“我不餓,你回去吧。”
“那好吧,我走啦。”
“嗯。”
空蕩蕩的房間剩下謝遲一個人。
她半躺著,忽然覺得有些冷,將毯子往身上拉了拉。
紗簾沒有拉上,她看著窗外的天。
總覺得快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