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將她拽到自己身上躺著,“睡吧。”
……
五月天長,近五點天已發亮,
季潼正熟睡著,迷迷糊糊被周回緊緊摟住,她摸向他蓬軟的頭發,“你醒了?”
他夢到了最不好的事情。
即便醒來,想到那些殘忍的畫麵仍然心如刀絞。聽人言、聽書講,再感同身受,也不及親曆者萬分之的絕望與痛苦。
這是他第次覺醒有關那場屠殺的記憶。
他的指尖微顫著,始終咬著牙,被痛與恨完全包裹,時難以抽離。
“怎麼了?”
“彆說話。”他的臉埋在她懷裡,聲音悶悶的,有些哽咽,“讓我抱會。”
季潼了然,他定是夢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她輕輕攏著這個大男孩,什麼話也沒說。
就像你現在回憶起幼年因失去最愛的玩具而苦悶,想起家人離世時的絕望。你隻會記得那時候非常難過,哭的很厲害。細想時或許還是會心痛下,但大多數情況卻是再也無法完全切身處境地感同身受。這就是記憶,和時間的強大。對季潼來說,那些過去在經過長久的歲月洗滌,越來越深埋心底,她邊適應邊試著放下,不想終日在苦痛中沉淪。於是,記憶就隻變成了記憶,被塵封多時,直至他的到來,重新發作。
可悲的是,周回正在重曆那些,就如同十幾年前的自己。對那些滋味,她再了解不過。
天更亮些,周回睡醒了,糟糕的情緒消散許多,他摩挲著季潼的脖子,“我想吃麵。”
“好。”季潼在他的廝磨中艱難地起身,“煮麵啦。”
周回跟著她起身,“我要吃三碗。”
“三鍋都可以。”
……
周回送季潼到醫院便去跑步了。
今天沒有手術,季潼在科室坐診。大醫院規矩多,季潼不喜歡複雜以及各種隱形規則,當年選了家相對人性化的小醫院,她對頭銜職位也不在意,又懶得寫論文,混這麼多年還是個主治。
送走個複診的老太太,季潼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見周回坐在她的桌側,“你怎麼來了?”
周回聞聲看過來,“治病啊。”
季潼微微愣,站到他麵前,緊張道:“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想你想的心痛。”
她的表情輕鬆下來,笑著坐回去,“油嘴滑舌,這是心胸外科,我看你應該去口腔科。”
“不要。”周回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好了,不疼了。”
季潼收回手,“上班呢。”
“知道了,不打擾你。”他起身在她臉頰落下吻,緊接著便倒退出去,“等你回家。”
“好。”
今天病人不多,空閒的時間裡,季潼不時地看眼鐘表,期盼它能走得更快些。從前她總是不緊不慢地磨蹭許久才回家,這會兒到點了換上衣服嗖的就溜了出去。
更美好的是,她剛出門,周回就出現在眼前。他遠遠看到季潼的身影便立馬加快步子迎上來。
季潼站在階梯上,與他平視著,“你不會直在外麵吧?”
“也沒有直。”他牽住她的手,“走吧。”
周回帶她打了輛出租。
季潼問:“我們這是去哪裡?”
他說:“去吃飯,我訂了個餐廳。”
季潼看著他手裡袋子,“這是鞋?”
周回這才想起它來,將袋子拆開,取出裡麵的高跟鞋,“路過看到的,擺在玻璃櫃裡,感覺很漂亮,你看看喜不喜歡?”
“你哪來的這麼多錢,這個牌子不便宜。”
周回不搭話,彎下腰給她換上,“好看嗎?”
“好看。”
“鞋跟不高,不會太累。”他直起腰,笑道,“喜歡嗎?”
“我有工資,且不低,喜歡什麼可以自己買,你還……”她看了眼司機,“不要浪費父母的錢。”
“不浪費。”
目的地有點遠,是個花園餐廳。
除了服務人員,隻有他們兩個客人。
這裡像個野性的童話世界,看不到點兒鋼筋水泥,牆是木,地是石,到處充滿花草、畫作、古董,還養了些魚鳥。
“你是怎麼找到的?我在這生活了幾十年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老板是個加拿大人,我包了場,今天沒人打擾我們。”
點完菜,周回抱著她在秋千上坐,“還記得在山寨的時候,說過娶你的話嗎?”
季潼看向他,隱隱有些預感。果然,他站到地上,手穩住搖晃的藤條,單膝跪了下去,舉起直握在手心的鑽戒。
雖然心裡是激動的,可季潼不得不拋出現實的問題,“你才多大?哪來這麼多錢?”
“是我自己賺的,我十四歲就經濟自由了。”周回誠摯地看著她,眼裡略帶笑意,“這次休學,除了找老婆,也是為了循環音樂會。”
“你也是音樂家?”
“音樂家談不上,彈鋼琴,小有名氣。”
“我怎麼覺得你在炫耀。”季潼笑了起來,“好奇怪,你居然成了音樂家。”
“不像嗎?”
“有點想象不出。”
“下麵有鋼琴,等會彈給你聽。”
“好。”
“手伸出來啊。”
“我還沒答應呢。”
周回將她手拽過來,“我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百年前你就哭喊著要嫁給我了。”他將戒指套上,輕吻這漂亮細長的手指,“所以還不讓我起來嗎?我腿都麻了。”
季潼心裡澀,想起從前在上海的天台,他說過模樣的話。
她沒有拉起他,身體往前傾,撲進他懷裡,“忽然想吃栗子。”
“我去問問有沒有。”
“還想吃西瓜。”
“這個定有。”
“還有荔枝。”
“好,給你買。”周回推開她,“剛才提到的音樂會,在十月,要去六個國家,你願意跟我起嗎?”
“可我要工作。”
“辭掉吧,我養你。”
季潼笑了。
“笑什麼?”
“被個十七歲的男孩說我養你,我這老阿姨臉往哪放。”
“又跟我較這個真,我是認真的。”周回捧著她的臉,親了親她的嘴唇,“你不願意的話沒關係,我可以來陪你,我退學,轉到中國的學校,反正早晚是要回來的。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你,你現在願意跟我起走嗎?從前總讓我帶你走,這次可以了。”
季潼眼眶有些發熱。
“我們去草原,去西藏、雲南、廣西、湖南湖北,去看遍祖國山川。上輩子許了國,這世我隻想把我完完全全交給你,起享受我們刀槍護下來的江山。”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跟我走吧,阿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