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2 / 2)

小蔓兒雙眸一暗,隨之笑著感歎道:“唉,真不容易!為了參加省外貿局的這次招工考試,光一門英語,我頭發都不知道熬掉了多少;為了訓練口語,爺爺把家裡的穀子都賣了,就為了湊錢幫我買一台收音機……”這會兒的收音機,偶爾能收到國外的某個英語頻道。

半天得不到回應,小蔓兒失落地抿了下唇,低頭看向手裡的信,剛看了兩行,臉上的血色便一寸寸褪去,捏著信紙的手輕輕地顫了起來。

“紹輝哥,”女孩蒼白的臉上滿是無措,雙唇哆嗦道,“我媽把我的工作給她繼女了。”她想著來回車費不便宜,媽媽在省城,離外貿局也不遠,便請她幫忙去取了下通知書。

不會的,不會的,媽媽不會這樣對她的……

小蔓兒慌亂地打開信封,抽出通知書,看著錄取後麵的人名,心頭發冷,猶如置身在數九寒天的冰窟。

為了這份工作,老校長和公社的王叔叔幫她跑了一趟又一趟,才為她爭取了份參考名額。

聽到她考了滿分,老校長興奮地吹響了放置幾年的竹瑟,王叔叔花了半月的工資,給她買了支鋼筆,爺爺高興地當晚喝了二兩米酒,奶奶喜笑顏開地熬夜繡了大半月,為她做了新挎包。

小蔓兒一顆心又酸又澀,委屈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就不明白了,人家媽都是盼著閨女好,她媽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

“什麼她繼女,”何紹輝麵色冷沉道,“那是你姐!”

“你還凶我!”淚水成串地滑落,女孩哽咽地捏著信封、信紙,渾身繃得似一張拉滿弦的弓。

半晌,小姑娘恨恨地一抹眼淚,下巴輕抬,往日如水洗的清澈雙眸被憤怒、無力、悲哀與淒涼填滿,充斥在心間的怒火幾欲將她焚燒成灰:“偏心!你們都偏心,為了她,媽從不讓我去省城的家裡,怕我招她不開心!怕我跟她爭吃爭穿!怕我學習壓她一頭!你也是,怕我跟她爭小學教師的名額,設計讓我嫁給一心隻有她的宋逾,你們沒一個好人!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話音一落,小姑娘一頭衝進了山林。

何紹輝被她滿眼的恨意震得呆立當場,隨之心頭一驚,不好,她怎麼知道他們設計她了?

想到她爺爺,護短的大隊長,何紹輝忙拔腿追了上去:“李小蔓,你胡說什麼,誰設計你了。站住!把話說清楚……聽到了沒有……”

“小、小蔓姐跑向了野豬林!”小毛驚得丟下背上的乾柴和老黃牛的韁繩,一邊撒腿往山上跑,一邊朝溪邊看來的婦人叫道,“段大娘,你快去田裡叫老隊長和宋逾哥。”

段大娘一顆心嚇得砰砰直跳,站起來的瞬間差一點沒有滑下青石。

另有兩個婦人和三四個小姑娘不放心,跟在她身後,跑向田裡叫自家男人和父兄過來幫忙。

“發生什麼事了?”季墨雅月事來了,肚子疼得厲害,跟小隊長告了假,提前下了工。

七八歲的小金花放下洗好的野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

說罷,撿起小蔓兒丟在地上的包裹。

季墨雅看著包裹外麵那熟悉的郵寄單,眉眼一跳,伸手道:“給我看看。”

“啪!”小金花一巴掌拍開她的手,氣道,“要不要臉啊,什麼都要搶,小蔓姐欠你的?”

搶!

季墨雅雙眼一亮:“省城我家裡寄來的對不對?”

小金花翻了個白眼,明知故問。

“我媽是不是說,給我找好了工作?”

“什麼你媽,那是小蔓姐的媽,親的!”

“信呢?”顧不得跟她理論,季墨雅急道,“小金花,包裹給我看看,你放心,裡麵的吃食我一樣也不要。”既然給她找好了工作,那回城通知單肯定隨信寄來了。

“扒什麼扒,信早被小蔓姐拿走了。”要不是那信,小蔓姐能傷心地跑進野豬林。

“李小蔓,她人呢?”

小金花一把推開她,抱著包裹往後退了兩步,下巴一點野豬林的方向,警告道:“季墨雅我告訴你,小蔓姐沒事還好,她要是有個好歹,彆說去省城工作了,小學老師也沒有你的份兒,你去拉糞吧!”

季墨雅這會兒哪聽得進小金花說什麼,一顆心都落在隨信送來的通知上了。

山林那麼大,萬一丟了呢,或者李小蔓氣不過,給她撕了怎麼辦?

越想越是不安,肩上的扁擔一丟,季墨雅飛一般躥進了林子,順著草折的方向追了過去。

……

李蔓飄坐在望天樹的枝杈上,看著樹下由嚎啕大哭到抽噎不止,再到目光呆滯的小姑娘,歎了口氣,外貿局啊,彆說這個時代了,就是21世紀,也是大學生、研究生爭著搶著想要去的工作單位。

唉,除了工作,更讓小姑娘傷心的是親媽的這份偏心吧!

明明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工作,她媽一句沒問,便托關係弄給了彆人。而這個彆人還是給她造成諸多傷害的繼姐,心頭怎能不怒、不惱、不憤、不悲、不哀!

“李小蔓!李小蔓,出來,把話說明白,誰設計你了。還有,墨雅的招工通知呢,給我……”

小姑娘平靜的臉頰,瞬間又被痛苦所取代,剛止的眼淚又湧出來了,諸多情緒在心頭鬱結,一口氣沒上來,竟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李蔓心頭一驚,下意識地飄了下來,伸手去扶,手指剛一碰上小姑娘的肩膀,大平層臥室內的小夜燈緩緩於綠陰下亮了起來,隨之李蔓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猛然一拽,進入了小姑娘的身體,而小姑娘的魂魄竟飄出體外,飛向了床上的自己。

李蔓駭得猛然坐了起來,頭部一陣暈眩,待這股眩暈過去,再看,哪還有什麼大平層、小夜燈和小姑娘。而她,赤·裸的雙腳上不知何時已蹬了雙圓口係帶繡花布鞋,真織睡衣也換成了白襯衣紅色鑲邊坎肩,綠色繡邊褲子,灰色撒花圍腰。

頭微微一動,雪白纓穗便掃過了耳頸,垂落在了肩頭。

李蔓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肩頭的穗子,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臉頰。

她變成了小姑娘—李小蔓。

“李小蔓,李小蔓……”何紹輝的聲音遠去,沒一會兒,季墨雅又找了過來,“李小蔓——李小蔓——李……”

叫魂呢?

李蔓煩躁地一抹臉上的淚,扶著望天樹站了起來。

聽到動靜,季墨雅回身望來,驚喜地叫道:“小蔓!信呢?媽寄來的信呢?”

李蔓低頭看向腳下,輕薄的信紙早被風不知刮到哪去了,信封也被吹到了旁邊的灌木叢下,露出粉紅色的通知書一角。

順著李蔓的目光,季墨雅自然也看到了信封,心頭陡然一跳,深怕李蔓將信撕了,季墨雅飛一般衝了過來。

小姑娘的東西,憑什麼給她!

李蔓扶著望天樹,活動了下又麻又痛的雙腿,抬腳走了過去。

眼見李蔓先一步到了信封跟前,季墨雅心下一慌,對準李蔓就是猛然一推。

灌木叢就在斜坡上,下麵是有名的野豬窩。

被宋逾尋著記號追上的小毛,抬頭看到,驚得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緊隨而來的爺爺,更是看得目眥欲裂,心痛欲絕!恨不得以身代之:“小阿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