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雞,一隻死了,一隻大腿上受了傷。
受傷的那隻被趙金鳳暫時養在樓下,另一隻宰洗後,一分為三,炒了碟春筍雞雜,燉了盆洋芋雞,剩下那份用汽鍋隔水燉煮了一個多小時,放了活血化瘀的藥材。
醃製的酸筍撈了碗,再炒一盤小白菜,蒸籠米飯,中午的飯也就齊了。
李長河和宋逾下工回來,身後跟了條尾巴——何紹輝,白襯衣、綠軍褲、解放鞋,濃眉大眼,古銅色皮膚,既有這個時代知識青年的精氣神兒,又有大院子弟的幾分傲氣,也不怪小蔓兒迷得跟個什麼似的。
“趙奶奶,我來看看小蔓。”
看什麼看,多半為季墨雅求情來了,李蔓小臉一沉:“不敢勞煩!”
何紹輝的目光從她青紫虛腫的臉上掃過,心頭微沉:“我爸昨天寄了些吃食,我給你拿了瓶麥乳精,一包奶糖,吃完了說一聲,我再送。”說著,手裡的網兜往前遞了遞。
李蔓雙手環胸,下巴微抬,直視他道:“家裡有肉有蛋有蜂蜜有果子,你看我像缺你這點東西的人嗎?行了,有什麼事趕緊說吧,彆耽誤我們一家人吃飯。”
何紹輝看著屋內洗臉、盛飯、擺菜的3人,遲疑了下:“能單獨談談嗎?”
趙金鳳盛飯的手一頓,瞟了老頭子和宋逾一眼,見兩人皆是一臉平靜,不阻攔也不發表意見。
跟宋逾不好撒氣,趙金鳳隻得狠瞪了老頭子一眼,轉頭對何紹輝道:“吃飯呢,有什麼就在這說。”彆想著私下拿捏小蔓。
李蔓也怕何紹輝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氣著兩老,影響了食欲:“去屋後吧。阿奶你們先吃。”
宋逾放下毛巾,伸手扶她:“我送你下去。”
何紹輝放下網兜,跟在兩人身後,驚訝地發現,李蔓竟然沒有拒絕宋逾的攙扶。
將李蔓送到後院芭蕉樹下,宋逾便避到了一旁。
李蔓:“說吧。”
何紹輝掏了個鼓鼓的信封遞過去。
李蔓孤疑地接過,打開,不由一愣,大團結!
厚厚一遝,拇指按著邊緣,輕輕往下一抿,嘩嘩脆響,帶著濃濃的油墨香,這是剛從銀行取出的新鈔。
何紹輝:“一千五,兩百是給你的醫藥費,一千三……是撤訴費。”
公安局那邊要求季墨雅賠付的醫藥費是20元。
“真有錢啊!整整提了十倍。”李蔓感歎了聲,抽了2張出來,剩下的又丟給了何紹輝。
何紹輝驚訝道:“1480元!可不是小數目。有了它,足夠你和你阿爺阿奶十年吃穿不愁。”
李蔓嗤笑了聲:“和著我的一條命在你們眼裡,才值1480元啊!”
何紹輝眉頭微皺:“醫院那邊有記錄,輕傷,最多關押半月。”
“故意傷人和無意傷人的區彆可大著呢,要真像你說的最多關押半月,你今兒就不會帶著這麼多錢來找我了。”
何紹輝:“……”
李蔓:“還有事嗎?”
何紹輝見她連1480元都無動於衷,突然對兜裡的另一個信封不自信起來。
“沒了?”李蔓揚眉。
何紹輝遲疑了下,把一早準備好的另一個信封掏出來。
李蔓接過信封,瞅了眼他的褲袋,看不出來啊,跟個百寶箱似的,左一個信封,右一個信封的。
何紹輝被她看得微窘:“沒有了。”
李蔓打開信封,微訝,兩張招工表!
還是那種無需參加任何招工考試,隻需填上名字,通過體驗(證明自己沒有傳染病),就能上班的招工表。
無學曆、技術的要求。當然也不是什麼好工作,一個是附近磚廠的製坯工,一個是煤礦的下井工人。優點是,都在西雙版納,離家近。
“想換什麼?”李蔓好奇道。
“省城外貿局的工作。”
“怪不得你都不好意思拿出來。”不說文職、苦力,工資高低,發展空間什麼的,光出差補助,各項福利,兩份工作加起來都比不過。
將信封丟給何紹輝,李蔓捏著兩張大團結轉身朝一旁的樓梯走道,“上來,寫個條子,說明我收了你送來的醫藥費20元。”可彆轉頭說她收的是一千五,買斷了什麼,胡亂給她按罪名。
一式兩份,李蔓和何紹輝分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拿著條子,何紹輝起身告辭,飯菜都擺上桌了,向來喜歡他的趙金鳳這一回留都沒留。
李長河更是在他下樓梯時,順嘴提醒了句:“回頭把昨天下午和今兒上午的假補上。”
何紹輝點點頭,噔噔下了樓,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李蔓在兩老身邊坐下,捧起碗喝了口雞湯,納悶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季誌國跟楊玉蓮竟然沒有親自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