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étoi|es(1 / 2)

小班納特“先生” 僅溯 10043 字 3個月前

找到答案的瞬間, 多日困惑積聚在心底的情緒得到了解脫,愛德蒙不自覺興奮起來, 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強烈的存活著,連被麵前人解救的那一半靈魂也在歡愉,很快又如同潘多拉看見了敞開的魔盒, 終於意識到剛才他究竟想了什麼。

他已經呆住了, 身下仿佛出現了一個無底洞, 自己在不斷下墜, 又要將他重新打回無邊的黑暗中去。

就像是希臘神話裡的伊卡洛斯,徒勞用蠟製的羽毛翅膀飛向太陽,剛隻觸摸到自己熾烈的心意,豁然開朗、甜蜜不過一瞬, 感情的蜂蠟就被理智融化, 使得他從半空墜落,連與對方回憶編成的羽毛也在散落, 紛紛擾擾在眼前散落。

克莉絲也被愛德蒙的反應嚇到了, 定在原地睜圓眼睛,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因為“決鬥”躲得那麼遠, 還驚懼慌張看著自己,露出那種痛楚複雜的表情。

她懷疑自己甚至聽到他輕輕叫了一聲, 隻是她剛才衝動入腦, 徹底蒙蔽了所有感官, 因為這個突然打斷, 過激的情感褪去, 理智開始譴責起她的不克製,對自己的懊惱占據了上風。

紡織廠房一下又陷入了死寂。

罪魁禍首在一邊停止了梳毛,伸頭無辜看了看他們。

這次還是克莉絲先回過神,有些局促低低道了一句歉,彆扭補充道:“這不代表我原諒了你的冒犯。”

說起冒犯,她又忍不住問:“現在你看到我了。這麼說,你本來也要離開了?”

克莉絲雖然生氣,還能分清剛才爭執裡他坦白了些什麼,反正那句“我隻是不放心你”肯定是真的,於是語氣又不爭氣變緩和了。

——您似乎很熱衷在分彆的時候做出一些冒犯的事情,然後以失禮賠罪為借口,向我繼續邀約。

想到她在信裡的話,愛德蒙又想要微笑,結果被自己的表現嚇到,露出難得的窘態。

不自知時,他尚且可以放縱自己,在察覺心意後,他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愛德蒙用儘心氣讓自己不去細想深究,看著克莉絲,一時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靠近還是避退,索性就站在原地,苦笑了一聲,才低聲道:“是的。”

“隻要看到你沒事,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這次,他沒有說目的地。

克莉絲莫名鬆了一口氣,有意放鬆氣氛,“至少,我以後隻需要付一份郵費了。”

兩個人保持了默契,不再去碰那一團混亂的關係線,似乎扯動隻會讓他們纏得更緊,終於給彼此留出了喘息空間。

克莉絲和愛德蒙在工廠區的出口道彆。

仿佛一對久彆重逢,又匆匆分開的朋友。

可是才剛剛分彆,他已經開始思念他的“朋友”了。

愛德蒙坐在前往倫敦的馬車裡,閉上了在黑暗中也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卻還是將麵龐埋進掌心裡,像是以此來支撐腦袋裡翻湧的思緒重量。

很快,為了自己從感情裡拯救出來,愛德蒙幾乎下意識逃避著,就像那天轉而處理事務分神一樣,開始盤算起最能讓他理智的複仇。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再孤僻古怪的人,這個世界上也應該有認識他的人。

愛德蒙不想授人以柄,所以他製造出幾個身份,就是為了能夠在維爾福麵前,坐實“基督山伯爵”真實存在,而不被他懷疑到水手唐泰斯頭上。

維爾福是他的三位仇人裡,城府最深,也最難辦的那個人。

身為波旁王朝的檢察官,維爾福的父親卻是拿破侖的舊臣,愛德蒙的案子恰好落在了他的手裡,這個案子又非常巧合與他父親扯上了關係。

為了不被波及,影響政途,維爾福道貌岸然欺騙了一無所知的唐泰斯,燒掉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把所有罪狀都栽贓在他頭上,將他送進伊夫堡。

自從愛德蒙入獄,至今已經快十二年了,即使朝代更迭,年近四十的維爾福也屹立不倒,從沒栽過跟頭,在法國的宮廷得寵,司法界和政界都有著極高的名聲。

一旦他抵達巴黎開始複仇,維爾福有所察覺後,一定會查探他的身份。

維爾福老謀深算,在政壇浸淫至今,鐵石心腸,盤查基督山伯爵時,一定會查到班納特少爺。

好在他們在羅馬也隻是短暫來往了不到一個月。

至於布沙尼神甫,他們的接觸也都是在達西的眼皮子底下,年輕人的二姐夫似乎是為了保護妹妹,對仆從的口風管得極嚴。尤其英國遠離歐洲大陸,維爾福查探艱難,能查到布沙尼神甫和克裡斯班納特認識,可能他的複仇已經完成了。

又一次想到克莉絲,愛德蒙陡然驚醒。

愛德蒙已經猜到,她即使去念了大學,也一定會時時去倫敦,他們再碰上的機會極大。

英國作為第一強國,在整個歐洲的地位超群,他複仇計劃裡的很多事務都需要在這裡完成,布置遠遠沒結束,他還不能離開,現在沒有暴露在他的朋友麵前的,也隻剩“威爾莫勳爵”這個身份了。

即使經過今天的事情之後,他還是不能告訴她,甚至因為倫敦人多眼雜,他還要遠遠躲開這個人。

哪怕有一點可能,哪怕知道朋友沒那麼簡單,愛德蒙也不想冒一點風險,讓她也被牽連進複仇的泥淖裡。

這個發現使得愛德蒙更痛苦了,以至於他懷疑這一切都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和考驗。

之後的日子裡,攝政街搬入了一位新住客。

愛德蒙被日月分割成了兩個人。

外出時是為了事務奔走的冷麵勳爵,晚歸後就是一位來去自由、卻將心拘役的囚徒。

因為複仇變得更加虔誠的信徒每晚都不點燈,這樣似乎又回到了牢獄裡,提醒他去銘記仇恨。

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人,背負著極高的道德感,用靈魂與上帝簽下契約,決意舍棄一切踏上複仇的不歸之路,要將那些逃離上天和法律懲戒的人也一起拖回地獄去,卻在半路被愛神從背後輕敲了肩膀,趁著他回頭時,為他加冕。

上帝將他解救出來,他卻背棄了教義。

他的朋友用真誠的善意對待他,他卻可鄙地愛上了這個人。

這象征著愛情的香桃木冠冕將愛德蒙壓得喘不過氣,意識到這份心意永遠也得不到回應,更加不能宣之於口,他隻能在早起和臨睡前跪在床上,用低沉深情的話語懺悔祈禱,好讓自己將這份禁忌的感情忘掉。

不要去想這個人。

不論是舞會上被葡萄酒暈染的唇色,還是從浴間出來潮濕服帖的頭發,甚至是基督山島他觸碰過光潔溫軟的手背,都不要想。

不要去想每一次對視。

於是他將克莉絲看著他的每一個眼神回憶了一番,或者彎眼輕笑,崇拜信賴,或者紅著眼眶,淚盈於睫。

在幻想著去品嘗那些淚水前,終於,愛德蒙跪坐著垂下頭,絕望發現,連告解無濟於事。

恰好相反,因為自己每日的禱告,讓他找到了理由,更加心安理得去思念那個人。

愛德蒙知道,自己完了。

——我會下地獄的。

又或者,他從來沒有從那裡離開過。

臨出發去劍橋前,克莉絲還是去了一趟彭伯裡。

伊麗莎白隻看她一眼就放下了針線,交代喬治安娜來樹蔭下看書,攏好披肩站起身,走向拎著手杖,卻依舊好像不知道往哪放手的六妹。

兩個人並肩沿著一條小溪安靜散步,已經是十月,澄澈的水流中有色彩繽紛的秋葉漂過。

克莉絲突然說:“我隻是不喜歡麻煩彆人,因為我也不喜歡被彆人麻煩啊。這種想法誰都會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