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假裝沒看見,道:“其實也不是那麼難猜的,年紀大的人是有些孩子氣,他們心思其實挺簡單的,您自己換個角度想想,誰不是更樂意跟同齡人一塊兒玩呢?”
“而且也沒人願意被人當作將死的病人對待吧?都是一腳踏進棺材裡的老人,大家在生命麵前就對等了,更能聊得來,也不存在誰可憐誰的問題。”
沈華濃是有照顧外公的例子在前,認真的傳授經驗之談。
對老人能夠有這樣耐心的年輕人,會換位思考的人,是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秦存詣聞言,神色都緩和了許多。
他點點頭,一副受教了樣子,語氣也不如之前嚴厲:“小沈說得很有道理。看你年紀不大,還有這樣的細心耐心。”
剛開始還是沈廚師,現在連稱呼都變成了小沈。
沈華濃就笑道:“沒辦法,醫院領導給我們下了死命令要讓老爺子吃得開開心心,總要想想法子的。”
半真半假的話,用這樣開玩笑的口吻講出來,聽起來就很舒心,哪怕知道沈華濃是想在這兒賣個好,也就是俗稱的巴結,秦存詣也沒有之前那麼戒備了。
沈華濃如果說看秦老可憐想幫一把之類的話都不會讓秦存詣高興,他更願意跟這種懂分寸的人結交,也不想遇見個不求回報隻是好心可憐他們的活雷鋒,當然,他更厭惡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人。
他又道:“能讓老爺子高高興興的了結一段心事,也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沈華濃笑道:“您這麼客氣,那我就直說了啊。”
秦存詣神色沒變,眼神卻淡了點,冷了點兒,心說還真是彆有用心。
她是想替她父親求呢,還是替她丈夫霍庭求點什麼?不超過本分的事情秦存詣願意稍稍照看點兒還個人情,但要是太貪心了,那就什麼都彆想。
沈華濃還真不知道對方想得那麼深遠,她隻知道秦衛南出身好,父親是個大官,但還真不清楚這人當的什麼官,管的什麼事,也壓根沒想過在沈克勤的事情上去求他。
沈克勤以前也是醫院院長,業界大拿,認識的人結交的人也很多,其中牛逼的也不少,不管是這次沈克勤被弄進藥研中心,還是由沙眼壹號引發的對黑五類分子該不該區彆對待,彆一棍子打死的大討論,以及眼下良好有利的輿論導向,這些都能看出來,肯定是有人暗中幫忙的,不然絕對不會這麼順利。
沈華濃實在犯不著去求到一個陌生人,讓人輕視。
至於因為霍庭的事情求人?那就更是沒影子的事了。
她的確打著跟秦家結個善緣的意圖,但還真沒有想過現在就找彆人幫什麼忙,雙方如果差距太大,你找人家進行互利互惠的合作,在對方看來那都是打秋風,得看人眼色,隻有在地位平等情況下的友好關係才能算得上是人脈。
雖然不清楚秦存詣想哪兒去了,但對方討厭什麼沈華濃還是很清楚的。
像這種身處高位的重度疑心病患者,無非就是懷疑彆人是無事獻殷勤有所圖謀,你說啥也不圖吧,他還擔心你以後天天將這事掛嘴上,再憋著挾恩圖報求個大的,心裡對你不滿。
你要是真找他幫忙,跟他兩清吧,他還瞧不起你的人品覺得果然如此,心裡依舊對你不滿。
嗯,真是要逼死想拍馬屁的。
沈華濃高興的道:“我原本還想讓您高興了,好托您記著我這個人情,給我帶點兒海貨和火腿回來,現在總算是能搭上話了。您看方便給我勻點兒乾貝、蝦仁火腿麼?糧票和錢我都準備好了。”
秦存詣愣了愣。
呃
他自持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沈華濃有半點兒虛偽。
沈華濃再坦蕩,秦存詣也並不把她要乾貝和蝦仁的事當真,隻當她會做人,這個程度真的是把握的很好,他甚至都在心裡想了,看在對方這麼識趣的份上,他願意有合適的機會再回報她。
眼下秦存詣笑著回了一句:“那行,小沈,我回頭讓人給你送一些過來。”
沈華濃趕緊道謝,還說能夠有個兩三兩分量就夠了,還湊了湊錢給遞過去,不多不少剛剛好,倒是叫秦存詣又是一呆:難道真是為了那點兒海貨嗎?
接二連三被沈華濃的回答給弄得出乎意料,秦存詣不免去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誤會彆人了?你自己可以不是熱心腸,但也不能否定這個世界上真有熱心腸的人。
沒準在彆人看來順手幫你的忙,就隻值得你順便帶過來的一點兒特產,還是要付錢的那種。
這會兒他總算想起來,之前讓人查的沈華濃的底細。
他本就是個謹慎的人,現在時局緊張,突然有人查到自己家的舊事,還主動幫著解決了,他自然比以往更加謹慎,就怕彆有居心的政敵給自己使絆子,在過來找沈華濃之前就派人仔細調查過她了。
沈華濃嫁人的舊事,這一汙點也就隻有下灣村的人清楚,礙於霍庭顏麵也不會有人往外亂說,現在沈華濃改好了,給村裡做了大貢獻,跟霍庭的關係也被霍家人誤會成了如膠似漆,也就更沒人再提了。
秦存詣自然是不知道的,隻知道她給村裡出主意建作坊,幫助幾個女孩兒自立自強,還幫著將沈克勤弄出的黃花蒿往外傳播救了不少人,以及將救命的抗瘧針劑讓給彆人的事情。
現在再看看麵前沈華濃坦蕩的樣子,倒是跟得到的消息一樣,還當真是個耿直坦率又熱心的人。
這麼一想,就覺得人與人之間還是可以有點兒美好的信任的。
他本想拒絕沈華濃的錢,當這次的人情還給她了,可轉念一想還是收了,何必做得真跟人情交易一樣呢?
他這會兒就願意相信沈華濃,就幫她捎帶點海貨也不算什麼。
秦存詣離開食堂之後,先去看望了老父親,見他正跟人下象棋,精神頭比以前看著要好,時不時的還能跟人爭幾句,他也略略放心了些,心裡確實記下了沈華濃的那個人情。
跟著他又囑咐了秦衛南幾句,無非就是讓他儘心儘力,有點耐心,一有情況馬上跟他聯係,他有時間就會過來雲雲,至於彆的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秦存詣匆匆來,又匆匆離開了,公務車就一直在醫院門口停著,他也就停留了個司機去了趟廁所,醫院門房喝了杯茶,在車裡看了份報紙的功夫。
見秦存詣上車了,司機將報紙放下,很快就發動了車子走了。
車開得很穩,秦存詣拿著那兩份報紙看了起來,頭版頭條就是通訊員雨佳的那篇社論,既然是社論那也不可避免又提及了沈克勤的新聞這個引子。
這幾天這新聞和社論被各大報紙紛紛轉載,引發了各方的大討論,各種觀點在報紙上展開了激烈的唇槍舌戰,到現在也快要決出勝負來了。
這幾年來也是很難見到這種有爭議性,並且允許進行爭議的話題見報了,算是正經大新聞,極有可能會引起一些決策變動的那種。
這麼大的事,秦存詣當然也很關注,一開始他是冷眼旁觀勢態的進展,他為人處事老道,官場摸爬打滾多年,再發現有人推波助瀾在引導輿論之後,他也趁機渾水摸魚往前推了一把。
起碼這算一件好事,一些行業內的專家學者都會因為這個決策而獲益,他們有重新評估價值的機會,其中也有一些是秦家的人脈。
這個決策一旦實施,不僅僅是引發討論的沈克勤所在的醫藥行業,農學、工業、輕工業、機械製造業、社會建設、經濟等等已經陷入停滯的行業,都會因為專家的回歸而有了煥發生機的可能。
看完這條報道和與之相關的不同觀點之後,他就將報紙合上了,閉著眼睛捏了捏眼角,養了會兒神,突然問司機兼警衛員:“小鐘,找到這個叫雨佳的通訊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