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像拎小雞仔一樣伸長胳膊將他拎得距離自己遠了些,也不理會小少年對自己的仇視,半點不受他影響,越發襯托得少年無理取鬨,襯托得他是個不計較的大好人。
張煉好氣啊,拚命掙紮,拚命伸手去撓他,好不容易碰到霍庭的脖子正要撓下去,手背上被拍了一巴掌,就收了回來。
“彆鬨了,小家夥!”
乍然聽到沈華濃的聲音,張煉還愣了一下,呆呆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跑出來了。
沈華濃還跟他說:“放手,這脖子也是你能抓的?”
張煉:
丁一:
霍庭撇開那股不自在,不讚成的看著沈華濃,低聲道:“你出來做什麼,快點進去!”
這會出來做什麼?人家叫她出來她就出來?該老實的時候不老實,這時候偏偏這麼乖?
沈華濃衝他搖頭。
從嶽長鳴之前說出那樣的建議來,她就有不好的預感,現在見船上也鬨起來了,就知道這船她多半是坐不了了,那個賤男人肯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等船的時候,嶽長鳴旁邊的那個男人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應該是認出她來了,沈華濃心裡有數,人家早盯著她了。
她出來的時候蔣紅梅還拉了她一把,也勸過了,雖然說隻要這船強行走了,陽台上的人也不能跳下來擠上船,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那是蔣紅梅不太了解嶽長鳴,但沈華濃很清楚他啊。
這個蒼蠅人除非他死在這洪水裡了,不然要是他活下來,就這件事得被他上綱上線到想象不到的高度。
先不提會不會牽連無辜,反正沈華濃自己是肯定逃不掉的,在危急關頭貪生怕死自私自利,果然就是本性難移,她能夠想象得到大概就是這些罪名,前期她所有的努力都會因此付之一炬。
不過,要是嶽長鳴真的死了,陪他死的也都是乾部,他已經提出了一個把人跟商品一樣用價值來進行評估,再優劣交換的建議,這麼多人都聽見了,還有那些被養歪了的孩子在,這件事就沒辦法能輕輕揭過去。
與其這樣陷入兩難的被動局麵,還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呢,他不就是要換麼,換就換唄!
沈華濃除了成分不好,還有個無私奉獻、正在為國效力的爸爸。
她自己本身也還是個在紅星公社打開了知名度的聖母白蓮花,再奉獻一把,先人後己一次,好像也不違和她汲汲經營出來的人設。
這種情況下,誰先退一步誰就占據了道德高點,她現在出來了,嶽長鳴就已經失去了先機。
隻是她的代價會有些大,真特麼的是拿生命當賭注啊!
“聽我的!”霍庭低聲說:“進去!”
知道沈華濃必定不會聽,他當機立斷,先發製人,漠然看著站在陽台上的嶽長鳴,根本沒有試圖跟他講道理,隻道:“就一個小孩子,他的重量能換半個成年人。非要換一個人,也勉強可以。”
“嶽副書記,你要跟他換嗎?”
嶽長鳴之前一直在看船上的熱鬨,從沈華濃出來,他就一直在看沈華濃,越看越是一肚子的氣。
這個小娘皮都知道他媳婦貌醜,不用說,這肯定是霍庭跟她說的啊,估計是背後沒少編排他,以前還以為他是個好的,想不到這麼陰險無恥。
想想姓霍的摟著資本家出身的漂亮嬌小姐,邊快活邊嘲笑他他娘的!簡直氣死個人!
他還沉浸在這種腦補過度的憤怒裡,就被霍庭問到臉上了。
嶽長鳴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霍庭也沒有等他回答,他站在亮處,冰冷的眼神清楚的傳遞給了嶽長鳴之後,就掠過他轉向其他人了,冷冷的問道:“你們誰要跟他換?”
拋開有私心怕死這點不提,大部分人的思維還是正常的、理智的、且有一定的羞恥心的。
一群大人將個無父無母的小孩子逼到這份上,誰有那個臉?
要是大奸大惡,是定了成分的壞東西,跟他換了也就換了,可那就是個可憐巴巴的孩子。
那起妻子毒殺丈夫的案子當時鬨得很大,糖廠職工也全部都是聽說過的,在那起惡性案件之後,組織上還給專門開過會強調夫妻關係。
你能怪那丈夫疑神疑鬼還家暴妻子,也能怪妻子最毒婦人心,可對張煉這個孩子,你要是個沒有自主判斷能力的幼兒孩子也就罷了,作為成年人,隻要不是心眼爛透了,都知道他就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真換了,以後也會被人戳斷脊梁骨,全家都抬不起頭來。
霍庭將悶頭悶腦不鬨了的張煉往後一放,說:“進去。”
少年惡狠狠的瞪眼他,並不領情,霍庭也不在意,他瞥了眼那幾個先前圍攻張煉的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霍庭雖然沒有說他們,但他們還是被看得害怕,不自覺往後退了退,然後扭頭鑽進船篷裡去了。
張煉看看沈華濃,沈華濃正好奇的看著他呢,他抿抿唇趕緊收回視線,垂著腦袋往裡去了。
嶽長鳴趁此機會,高聲道:“霍副局長!”
“你先彆著急著叫開船,據我所知,這船上好像除了這孩子,還有彆的成分不好的人?你這樣是不是故意拿孩子混淆視聽啊?我們不針對孩子,但你還包庇了壞分子那就不對了,你這樣著急開船,就是公然徇私啊!”
說著目光落在沈華濃身上,指著她說,“你敢說你沒有包庇她?你敢說她不是資本家大小姐?這女人還是你媳婦?你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原則性錯誤。”
除了霍國安幾個是知情人,其他人還都被這消息給驚了一下,還真沒有想到這倆居然會是夫妻。
船裡的、二樓陽台上的,大家的目光紛紛落在霍庭和沈華濃身上。
這些目光還是有區彆的,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看霍庭就像是看被美色迷住的糊塗蟲,看沈華濃那就是個壞分子狐狸精。現在糊塗蟲還企圖包庇狐狸精,欺騙領導們為她奉獻自己,兩人都不是好東西,必須揭露出來嚴厲的批評打擊。
不過,這種人畢竟隻是很少一部分,在場的除了幾個村民,大部分都是糖廠的職工,還在陽台上等候的除了嶽長鳴一行人,其他的基本上就是糖廠的大小領導,或者擁有乾部身份,他們是知道沈華濃今天到廠裡來跟糖廠談業務、送訂單的,也是知道沈華濃的家庭成分的。
這一點廠裡小組開臨時會議的時候,趙乾事都已經提出來討論過了,人家沈華濃成分的確不好,但這並不影響她力求上進、樂於助人、不藏私,她比成分好的更加努力,也表現得更好。
在貢獻和人品麵前,成分什麼的在大家心裡都弱化了許多,並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大問題,何況現在已經有了這方麵政策鬆動的風聲傳出來,乾部們並不在意這一點,當然除了沈華濃本身的“人格魅力”,利益也是大家不介意的因素。
如今糖雖然是緊俏貨,但貨緊俏不代表他們廠子也緊俏啊,從另一方麵來說,就是說他們廠子一直是個閒廠,不管什麼原因反正你閒著,你弄不出糖,糖當然就緊俏了。
雖然是國營廠子,拿國家工資的,但你閒著肯定其他福利就差了,彆人棉紡廠夏天發綠豆券、發西瓜,過年的時候沒人能領兩刀肉一壺油一包米,你就隻有看著的分,隻有有活乾,有業務有訂單,創收好了他們的福利才能好。
嘗過霍國安送的零嘴之後,糖廠領導就知道這筆業務就是自己廠占便宜的事,那些零嘴一點也不比餅乾差,價格還親民,這真的是一筆能夠持續下去的訂單,說到底彆人也不是非他們不可,找幾個公社裡的富餘勞力,跟彆的公社買點紅薯之類的原料,自己就能乾起來。
廠裡才剛開了個會商量說要跟紅星公社長久的維係下去,實現互利共贏,現在要是真將沈華濃拉出來,想想霍國安那三個對沈華濃的態度,這筆業務肯定就是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