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澤說:“我就發現了這幾株,讓它們長在外麵萬一被孩子們誤食了誤碰了怎麼辦?”
“我不信!”沈華濃並未被他說服,直截了當的道。
沈明澤無奈歎氣:“真的。”
沈華濃道:“哥,你要是怕被誤食你可以跟人說一說,大家記著就行了,大人自會約束自家的孩子,不必要栽在自己院子裡。”
沈明澤想說什麼,又被她打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你有什麼用意,也許你會說你不會主動犯人,但彆人也彆想欺負你,這些就是你的武器。”
沈明澤抿著唇,麵上倔強,並沒說話。
都被她猜到了,他還能說什麼!
“哥哥,你用藥材自保我不會說你不對,我支持你,因為我也不想你被欺負了卻無力還手,但是你種這些藥的初衷如果隻是用來當作武器傷人,那就不行。”沈華濃垂了垂眼簾,然後抓住了他的袖子緊了緊,“哥哥,你還記得你大學畢業典禮的事嗎?”
沈明澤怔了怔。
他馬上就明白過來沈華濃要說什麼,臉色變了變。
“濃濃”
沈華濃歪著腦袋,似在回憶,然後繼續道:“我記得那天典禮上吳院長給你們發了畢業證,然後帶著你們宣誓,那天你站在最前麵,很驕傲也很認真,我跟爸爸媽媽在台下看你,那時候我相信我哥哥是真的在發誓,相信我哥哥以後絕對會是最好最好藥師,我哥哥真厲害。”
“哥哥,藥師宣誓,你,還記得嗎?你真的遵守了嗎?你早就忘記了你的初衷是不是?”
“藥材本來沒有錯,可以救人也能夠傷人,你也說了是藥三分毒,救人和傷人就是一線之間,你真的是用來救人,用來研究怎麼救命的嗎?”
“哥,你變了。”
幾句話像是一擊悶捶捶在沈明澤心上。
他神色一僵,倔強和笑意統統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沉肅。
記得嗎?
他當然記得。
每一個字,他都記得!
“我記得。”
【我將憑良知、尊嚴及專業素養獻身藥學事業。我將以減輕人類痛苦,維護社會安寧為首任。友愛同仁,尊崇感戴師長;儘心儘責,服務病患大眾;傾我所能,保障用藥安全;】
【我是藥師,我莊嚴承諾:我將保持道德和倫理操行的最高標準。我已充分認識公眾賦予我的信任和責任,謹此自願宣誓。】
【誓言所係,生命相托;自願立誓,永不背棄!】
他時刻謹記著誓言,可是曾經,他的確以為自己能做到永不背棄,但現在他明明還清楚的記得那段誓言,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沈明澤想要說點什麼,想要去反駁,他是有理由的,他是正確的,他沒錯!
卻發現喉嚨上像是堵了一個鉛塊,沉重得發不出聲音來。
他惶然靠在門框上,好像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要不是沈華濃還拉著他,他已經滑下去了。
沈華濃卻並未就此打住,她輕歎著道:“好,你記得,但是,哥哥,你現在在做什麼啊?你遵守了嗎?你彆做讓你自己以後會後悔的事。”
沈明澤茫然的對上她認真的注視,下一瞬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恍惚且模糊起來,隻有這個殘忍的妹妹一字一句刀子似的戳進他的心口。
“彆讓你的理想被怨恨染上了汙穢。”
理想與誓言,他想他是真的忘記了。
“哥哥,以前那麼艱苦的時候你都扛下來了,不曾做過背棄誓言的事,為什麼現在越來越好了,你卻忘記了呢。”
“濃濃”
“哥哥,我和昭昭先回去了,你自己選擇是要繼續下去,還是遵從初衷堅守自己的理想,上次陳誌的事情,你說不管我怎麼選,你都支持我,現在我也是這句話,你要是選擇繼續下去,那你把藥水藥粉都分點兒給我,有人欺負我們,我們就毒死他,你有心理障礙沒關係,給我,我沒有什麼障礙。”
屋裡安靜下來,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
月亮悄然爬上了天幕,光華灑在院子裡,四周又漸漸亮了起來,背靠門框那道抱膝坐著的人影一直一動未動。
月當空,他終於站了起來,腿因為酸麻直接趔趄坐在地上,揉了揉才又重新站起來。
他走到那個他每日打理的小花圃邊,看著裡麵潔白美麗的花竄,輕喃道:“我將憑良知、尊嚴及專業素養獻身藥學事業。我將以減輕人類痛苦,維護社會安寧為首任誓言所係,生命相托。立誓人,沈明澤。”
良久,又自嘲了一聲:“可如果連尊嚴都沒有,良知和素養還有必要存在嗎?”
院子裡隻有他和影子作伴,沒人回答他,隻有隨著花,像鈴鐺一樣的花,隨著夜風搖晃發出極淺極淺的簌簌聲響。
沈明澤又怔怔的站了一會,雙手在臉上胡亂搓了一把,沙啞著嗓子道:“還說什麼會支持我,就是個騙子”
最後長舒了一口氣,挺直脊背轉身回屋去了。
跟沈明澤的半夜沒睡又輾轉反側下半夜,幾乎熬了一宿不同,沈華濃睡了個好覺。
她早就料到了沈明澤最終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因為他本質上就是個心中澄澈的人,陽光暫時被烏雲遮蓋,但總會有撥開陰雲的時候。
中他雖然做過錯事,但後悔煎熬、自暴自棄才是他的常態,到最後沒什麼掙紮就認罪、死亡解脫,他再壞也壞不徹底,他就是一時想歪了,隻要有人適時提醒他將他從泥淖裡拉一把,他就能回到軌道上來。
好在,現在哥哥心中的魔才剛剛開始,沈華濃覺得這一次的衝擊應該夠猛烈了,以後除非有什麼意外,不然不用再擔心哥哥會繼續黑化了。
一大早她精神飽滿的就起床了,洗漱過後就在門口張環秀家菜園子買了兩根苦瓜,在自家夾巷摘了個新鮮南瓜,南瓜蒸熟碾成南瓜泥,和鹹鴨蛋黃一起翻炒均勻,再將兩根苦瓜在開水裡焯一遍,在冷水裡泡一泡,然後塞上蛋黃南瓜泥壓緊,切片,裝盤。
昭昭巴巴的瞧著,還沒吃就覺得嘴裡泛苦,小臉糾結得不行:“媽媽,我不想吃苦瓜。”
沈華濃被她這小模樣給逗死了,笑道:“這個是給舅舅吃的,舅舅要清心明目。”
昭昭哦了聲,沈華濃在剩下的南瓜泥裡麵加了糖和奶粉,再加上一把糯米粉揉勻,鍋裡燒乾,乾煎了幾塊南瓜餅,配上一碗清粥,一個素炒南瓜藤葉。
“這個才是我們的早餐。”
母女倆都嗜甜,雖然早餐簡單,但南瓜餅甜滋滋帶著一股奶香味,都吃得開開心心。
收拾好了,端著這碗清心明目苦瓜南瓜圈和一碗粥去上灣村,這時一晚上幾乎都沒有睡著的沈明澤已經從地裡回來了,剛洗完澡,沈華濃看他精神狀況還好,也沒有再提昨晚的事,將準備的早餐備上。
沈明澤默默的吃飯,時不時覷沈華濃一眼,作為哥哥,他多想要沈華濃給個台階他下來啊,能讓他將昨天那個讓他羞愧失控的話題結局給說出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